而此刻,在奉行所昏暗的牢房外,一场无声的心理攻防战正达到顶点。
穆之和东野稷隔着牢栏,站在形容枯槁、死气沉沉的新之助面前。吉田与力带着几名可靠的手下守在稍远处,气氛压抑。
“新之助,”穆之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们找到了水下密道的入口,就在染坊排水口。有人撬开了锈蚀的栅栏,潜入后又伪装了回去。”他顿了顿,观察着新之助。对方依旧垂着头,毫无反应。
东野稷紧接着开口,语气沉重:“我们在那撬痕的缝隙里,发现了一缕被勾住的丝线。”他缓缓举起一个用白绢小心托着的证物,凑近牢栏的灯火,“极其名贵的金线混纺丝绸丝线。这种料子,清川屋的匠人不会用,也买不起。”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刺向新之助,“但有人穿过。比如…常去清川屋的伊藤日和小姐,她最近一套和服的内衬,就是这种料子!”
“金线…”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新之助死寂的心湖中炸开!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痛苦、震惊与一丝了然的绝望光芒!他干裂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响,似乎想说什么,巨大的悲痛和某种可怕的认知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死死盯着那缕在灯火下闪着微弱金光的丝线,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最终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再次颓然低下头,双手深深插入乱发,肩膀剧烈耸动,无声的泪水砸落在肮脏的地面上。这一次,他的沉默不再是麻木,而是被彻底击碎的绝望与心如死灰的确认!
穆之和东野稷对视一眼,心中了然。新之助的反应,无声地证实了他们的推断:他认出了那金线的来源,也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那个他可能视为妹妹、或曾有过微妙情愫的日和,才是杀害他挚爱、并嫁祸于他的真凶!美智子用血画下的控诉,他理解了,却也因此坠入了更深的深渊。
几乎在同一时刻,别院的门再次被敲响。婉儿带回来的,不仅是阿月夺得的染稿比对成功的消息,还有她根据阿月提供的线索(染坊街杂役所见)追查到的重要信息:
“穆之先生,东野先生!”婉儿气息微促,但眼神明亮,“阿月姐姐之前提到染坊街杂役曾见阿菊在祭典前于清川屋后巷染川边徘徊。我找到了阿菊!她…她承认了!祭典前两日,她无意中看到日和小姐在染川排水口附近鬼鬼祟祟地丈量、比划着什么,还试图去扳动那锈蚀的栅栏!阿菊当时觉得奇怪,但没敢多问。案发后,她想起这事,又看到日和小姐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害怕,更不敢说了!她还提到…案发次日清晨,她看到日和小姐偷偷在房里清洗一件和服的下摆,那上面沾着泥水还有…像是染料水的蓝色痕迹!”
阿菊的证词,如同最后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入了整个证据链:
作案地点踩点(日和提前窥探排水口)。
案发后毁灭物证(清洗沾有染渍和污水痕迹的衣物)。
与阿月目睹的销毁染稿行为、衣裙下摆痕迹、以及水下金线纤维完美印证!
所有的迷雾在这一刻被狂风吹散。动机(扭曲的嫉妒与占有欲)、手段(利用掌握的“樱吹雪”技法伪造现场、使用幽谷铃兰毒药)、物证(血樱花笔迹比对、水下金线纤维、染稿、毒素来源)、人证(阿菊目击踩点、老妇目击染渍衣物),以及新之助那绝望的反应——所有线索都清晰、确凿地指向了伊藤日和!
穆之霍然起身,眼神如电:“真相已明!吉田大人!”他看向一旁同样被这环环相扣的证据震撼的吉田与力,“请立刻签发拘捕文书!目标——伊藤屋,日和!”
东野稷按剑而立,沉声道:“阿月姑娘,烦请带路,直指那小染坊暗格!婉儿,带上血樱花比对结果和染稿!我们去伊藤屋,当众揭开这血色嫁祸的真相,还美智子小姐和新之助一个公道!”
夜色中,一支由奉行所捕快和侦探们组成的队伍,带着无可辩驳的铁证,如利剑般直刺伊藤屋。阿月矫健的身影在前方引路,目标直指那藏着最后罪证的染缸暗格。而别院内,樱木雪小心地收好那幅染着血樱花的布,清冷的眼中是对逝者的哀悼,也是对即将到来的正义的坚定。新之助在牢中那无声的恸哭,仿佛预示着风暴的平息,也昭示着一段因扭曲之爱而生的惨剧,终将以凶手的伏法而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