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之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应对,目光却锐利地捕捉着兔娘的神态。兔娘应对得体,滴水不漏,仿佛只是一个精明的管事。
然而,就在穆之提到一种罕见的、源自大雍前朝的琴谱名时,兔娘斟茶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抬起眼,看向穆之,红唇轻启,吐出的却不再是扶桑语,而是字正腔圆、带着一丝吴侬软语韵味的大雍官话:
“公子说的可是《广陵止息》?此谱… 确实稀罕,非知音难觅。” 她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目光再次扫过穆之身旁、气息瞬间变得凌厉的阿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就像这位姑娘… 身姿如松,气韵内敛,举手投足间… 倒让奴家想起大雍江南水乡的‘惊鸿指’路数呢。姑娘… 也是来自故土?”
此言一出,雅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穆之心中剧震!兔娘不仅会汉语,而且极其纯熟!她更是一眼就点破了阿月武功的来历!她果然不是普通的管事!她来自大雍!
阿月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周身气息骤然紧绷,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她没想到身份竟会被一个看似风尘的女子点破!她下意识地上前半步,隐隐将穆之护在身后,用同样流利的汉语冷声道:“夫人好眼力。只是故土已远,不提也罢。我们此来,只为寻谱。”
兔娘看着阿月护住穆之的动作,又看看穆之眼中瞬间闪过的惊诧与了然,忽然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媚态更盛,但那份慵懒下,却多了一丝锐利:“寻谱是假,寻人… 或是寻‘祸’… 才是真吧?” 她放下茶壶,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转向穆之,带着一丝玩味,“穆之公子,您身边这位姑娘,对你… 可真是情深义重,护得紧呢。只是这邀月楼的水,可比你们想的… 要深得多,也浑得多。蹚进来,容易… 出不去。”
她的话,既是警告,也是试探。点破阿月武功来历,点破穆之身份,更点破了两人之间那不言而喻的亲密关系!
穆之深吸一口气,知道伪装已无意义。他迎着兔娘的目光,眼神坦然而坚定:“水深水浑,总要看个明白。夫人既知我们来意,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我们要找的‘谱’,或者说… 要找的‘人’,与一枚‘月牙簪’有关。”
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正是那枚从北港归途战场上拾起的、边缘染着残月与一羽鸦鲜血的月牙银簪!冰冷的银光在雅间内显得格外刺眼。
兔娘的目光落在月牙簪上,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收敛。她看着那枚熟悉的簪子,又看看穆之坚定的眼神和阿月蓄势待发的姿态,沉默了片刻。雅间内,檀香依旧袅袅,丝竹声隐隐传来,但气氛却已剑拔弩张。
“月牙簪…” 兔娘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清冷,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看来,你们遇到的‘麻烦’,比我想象的… 还要大。”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庭院,“这簪子的主人… 是个真正的‘祸水’。沾上她,九死一生。你们… 确定还要找下去?”
穆之与阿月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相同的答案。阿月的手,轻轻握住了穆之的手腕,那触感温热而坚定,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与共进退的决心。
“确定。” 穆之的声音斩钉截铁,“请夫人指路。”
兔娘转过身,看着这对在危机中依然相互扶持、眼神坚定的璧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她轻轻叹了口气,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也罢… 既然你们执意要入这‘迷楼’寻‘月’… 那就跟我来吧。不过,记住,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惊讶。更别… 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 我。”
她推开雅间内一扇看似装饰用的屏风,后面竟露出一条幽深向下的阶梯。一股混合着陈旧木质、尘埃和更深处某种奇异熏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邀月楼真正的秘密,黑鸦与残月的根源,织田裕二不为人知的关联,以及兔娘那神秘的大雍背景… 即将在穆之和阿月面前,揭开它神秘面纱的一角。而他们紧握的手,是彼此在这座迷楼深渊中,唯一的依靠与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