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征象明显,颈部有轻微扼痕,非致命。死前遭受巨大惊吓。”慕婉儿一边快速查验,一边低声对穆之道,指尖轻轻搭在死者冰冷的手腕内侧,“脉息虽绝,但肢体末端尚有轻微僵直痉挛未解,死亡时间应在三个时辰内,正是后半夜最深沉的时刻。”她小心翼翼地掰开死者紧握的手指,取出那角红绫,又仔细检查死者枕下、被褥。
阿尔忒弥斯银眸如扫描般掠过整个通铺炕位、房梁、窗户,最终停留在死者头部位置正上方那根粗大的房梁上,以及梁上附着的一层薄薄积尘中,几道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平行划痕。
穆之接过慕婉儿递来的红绫。入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陈年织物特有的、混合着土腥气的腐朽感。上面的墨绘符纹,扭曲盘绕,透着一股邪异的气息。他目光沉沉,转向面如土色的王老疤:“王监工,此物从何而来?连续数日,多人在枕下发现此等邪物,你身为坊监,作何解释?”
“大…大人!小的…小的实在不知啊!”王老疤噗通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小的严查了所有进出,绝无外人能悄无声息进来放这东西!定是…定是哪个心思歹毒的女匠自己搞的鬼!或是…或是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穆之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中红绫,“此物乃城隍庙开光所用符绫样式,却成旧物,且画着邪符。你百炼监与城隍庙,有何关联?近月可有庙中之人来过?”
王老疤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没…没有!绝对没有!城隍庙香火是盛,可咱们这是军器重地,闲杂人等哪能进来……”
“大人!”张师爷见势不妙,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试图打圆场,“此女暴卒,虽有离奇之处,但恐是自身隐疾加之惊悸所致。这红绫邪祟之说,虚无缥缈,若大动干戈彻查,恐更惊扰人心,影响军衣赶制,耽误边军冬需啊!依下官看,不如先让苦主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穆之猛地转身,玄青袍袖带起一股寒风,目光如冰刀般刺向张师爷,“死者颈有扼痕,手握邪符,死状惊恐!枕下红绫魇语未绝,你竟敢以‘暴卒’结案?刘知府治下,人命便是如此草芥吗?!”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本官今日便在此开棺验尸!慕婉儿!”
“属下在!”
“由你主验!剖开胸腹,查验心肺!本官要看看,是何种‘隐疾’能让她死得如此狰狞可怖!东野轩!”
“属下在!”
“封锁西厢!所有女匠、杂役、监工,包括这位张师爷和王监工,一律不得离开!本官要亲自问话!阿尔忒弥斯!”
银眸少女无声上前。
“查!”穆之抬手,直指死者头顶那根房梁,“查那积尘上的痕迹!查这屋子每一寸地方!本官不信鬼神,只信人做的孽,必有痕迹!”
“孤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啊!死者为大,岂能…” 张师爷和王老疤同时失声惊呼,脸色惨白如纸。
“规矩?”穆之缓缓从怀中取出那卷明黄的圣旨,并未展开,但那象征至高皇权的颜色,在昏暗的厢房内如同燃烧的火焰。“本官手持尚方剑,代天巡狩!纠劾不法,查办冤狱!辽州境内,凡涉人命,无论贵贱,本官皆有权剖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阻挠者,”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张师爷和王老疤惊骇欲绝的脸,“以抗旨论处,就地拿下!”
尚方剑三字,如同九霄雷霆,轰然炸响!张师爷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王老疤更是面无人色,筛糠般抖了起来。整个西厢房,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慕婉儿打开药囊取出银亮小刀的轻微声响,以及阿尔忒弥斯足尖点地,无声掠向房梁时带起的细微气流。
穆之立于阴冷的厢房中央,玄青官袍仿佛吸纳了所有的光线。他手中那角褪色的赤绫符,如同滴血的控诉。百炼监的织机依旧沉默,但机杼之下,由血线牵引的幽魂,正发出无声的尖啸。这深埋于军器重地的阴风,终于被他,一把掀开了棺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