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7000字大章）

墓碑（7000字大章）</p>

从休息室的床上醒来，林序稍稍缓了一口气，才慢慢坐起身。</p>

这一次进入手环世界，实际上，他真正经历的事情并不算多。</p>

但通过于长闻的“供述”，他却算是彻底理解了于长闻。</p>

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我</p>

虽然在思路上很像，但不得不说，张黎明和自己，还是存在一点本质上的区别的。</p>

他更相信小规模精英团体的力量。</p>

而自己，更相信民众的力量。</p>

林序若有所思地下了床，在笔记本上记录下了最后的线索。</p>

【张黎明真正追求的是与蝴蝶的合作，但他使用的是“逼迫”的手段】</p>

【他已经意识到了蝴蝶和他之间的天然矛盾，并通过一种极为精巧的“阳谋”，让蝴蝶不得以陷入“纠错”的节奏中去】</p>

写完这句话，林序略微思索了片刻，又在旁边补上了一句批注。</p>

【张黎明的做法暂时无法断言对错，但其高度的不稳定性决定了这套方案不能被接受】</p>

【想要消除不稳定性，就必须按照联盟时代世界的方案，向民众公开末日信息】</p>

【但公开末日信息后的效果有待验证】</p>

所以，如果公开了末日信息，那个世界真的会变得更好吗？</p>

秦风对此似乎很有信心，那种信心的来源</p>

林序始终想不明白是来自哪里。</p>

毕竟，有人曾经做出过一个略带些讽刺、但其实又相当客观的判断。</p>

人民的力量是值得相信的，但人民的智慧是值得怀疑的。</p>

在面临20年内后必然降临的末日时，那个世界的人民，真的还能爆发出世界所需要的力量吗？</p>

还是说，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会彻底放弃希望，在最后的20年时间里，陷入彻底的狂欢？</p>

林序之前看过很多电影、也看过很多西方语境下的歹托邦、后末日类型的小说。</p>

在那些文艺作品里，绝大部分人在面临不可避免的末日时，都被描绘成愚昧的、绝望的、浑浑噩噩的形象。</p>

这种形象甚至还挺深入人心的。</p>

但林序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p>

他总觉得，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变成那样。</p>

甚至别说在自己所在的这个国家了，哪怕是在纯粹的西方语境下，末日危机带来的社会冲击，搞不好都不会那么大.</p>

可为什么呢？</p>

这个直觉的来源就跟秦风信心的来源一样不可捉摸，林序也只能暂时先放下。</p>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环，上面的数字显示的是一个“2”。</p>

还有两次机会。</p>

他向智囊团简单发送了最新掌握的情报，收到回复后写下了自己进入手环世界的计划。</p>

【来看，这里应该是自己曾经来过的.</p>

联合指挥中心？？</p>

林序迅速反应过来，随后开口问道：</p>

“我们现在在哪？我们要去做什么？”</p>

“我们现在在金陵。”</p>

江星野简短回答道：</p>

“我们原本正在前往‘墓碑’项目现场的路上，但在10分钟之前，我们收到可靠消息显示，纠错者组织的部分极端分子有可能在项目现场发起袭击。”</p>

“现在，相关安保人员正在对现场进行全方位检查，我们已经返回——这里是联合情报指挥中心的办公室，以防万一，我们也要穿戴好防护装备。”</p>

“明白。”</p>

此时，他的脑子里却充满了疑问。</p>

墓碑项目？</p>

纠错者组织极端分子？</p>

墓碑项目是什么？</p>

纠错者组织的极端分子还存在，也就是说，这个组织还没有被彻底打掉？</p>

林序一边套上防弹衣，动作熟练地锁好锁扣，一边转向江星野，开口问道：</p>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个世界的技术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你们公开了末日信息吗？”</p>

“针对纠错者组织的清理进行得怎么样？阿雅娜呢？你们对她完成解锁了吗？”</p>

林序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所有问题一次性抛出，江星野显然不可能逐一回答，于是开口说道：</p>

“我马上向你发送情报。”</p>

“所有的信息都是实时迭代汇总的，你可以先看，然后再向我提出问题。”</p>

“明白。”</p>

林序点头回答，而这时候，他突然注意到，自己头上戴着的眼镜里，浮现出了清晰的AR画面。</p>

按照他此前的记忆，这样的设备第一次出现还是在2032年以后。</p>

但现在才2029年，眼镜的功能性已经相当成熟。</p>

这就意味着或许这个世界的技术发展，确实得到了加速？</p>

他立刻精神一振，而此时，江星野的信息也已经传递到位。</p>

出现在林序眼前的是一个与此前“星舰时代”的蝴蝶预案终端几乎如出一辙的界面，所有信息被分成了几大类，包括技术发展、社会发展、关键情报各个部分。</p>

林序首先点开的就是关键情报部分，但这上面的信息，却让他瞬间感到了一阵失望。</p>

首先，张黎明没有被抓到。</p>

虽然官方已经向社会公开了末日将要降临的信息，并且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完成了对民众舆论的引导，但纠错者生存的土壤并没有完全消除，它仍然以某种隐蔽的形式、像一个“秘密结社”一般生存了下去。</p>

而与此同时，针对阿雅娜的解锁工作也陷入了停滞。</p>

跟上次一样，张黎明顺利占据了阿雅娜的身体，锁死了这个世界官方与阿雅娜的沟通途径。</p>

虽然耗费了大量时间和资源，但进展却极其有限。</p>

看到这里的林序已经是眉头紧皱，而当他点开“技术”板块的时候，他原本因为智能目镜出现而生出的那点期待，也是瞬间消失无踪。</p>

没有进展！</p>

——</p>

不，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进展。</p>

针对选择公理失效的数学体系的研究确实有了长足发展，但因为缺少现实的实验和观测数据，那个所谓的K值，始终只能锁定在一个相对模糊的边界上。</p>

他们还没有完成突破。</p>

虽然相对于自己上一次进入2036年那个世界时，靳小川的进度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快得惊人了，但数学上的事情，实际上只能以“有”和“无”来区分。</p>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p>

中间状态的进展，对整个世界而言，意义是不大的。</p>

林序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看向了前沿物理领域的研究。</p>

但哪怕连这一点，也是让他失望的。</p>

时间晶体？没发现。</p>

大型粒子对撞实验室？没建成。</p>

针对“规则变化后的世界”的探索？停滞不前。</p>

全息对偶理论？推进有限。</p>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让那个林序几乎有种“彻底失去信心”的感觉。</p>

所以.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p>

把末日信息向民众公开，确实导致了一系列的问题，以至于联盟时代的人类根本分不出手、分不出资源来进行更多的研究工作，反而被困在了这些社会问题中，导致世界进展被严重拖慢？</p>

这似乎很合理。</p>

但不应该。</p>

林序深吸了一口气，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点开了“应用技术”一栏。</p>

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些许安慰。</p>

这个世界的人类，在应用技术方面的发展很快。</p>

核聚变发电？短短两年时间，已经建成了覆盖全国60%区域的聚变发电网络。</p>

超导材料？大规模应用，按照文件的说法，现在连手机电池都用的是超导储能体。</p>

量子计算机的发展也堪称喜人，他们在1年之前实现了量子计算机的通用计算，剩下的事情，只不过是要继续扩大能源和散热规模，从而提升量子计算机的算力罢了。</p>

与此同时，大型的、智能化的黑灯工厂也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p>

人工智能进展到了新的阶段，当二者结合时，人类世界的生产力呈现出爆炸性提升的倾向。</p>

这一下，林序算是看明白了。</p>

这个世界的人类并不是没有发展。</p>

恰恰相反，相比起自己之前进入的世界，在确认将要彻底抛弃“速胜论”之后，这里的人类.走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线。</p>

他们彻底放下了黄金时代的狂妄。</p>

他们完全沉静了下来。</p>

先打基础，然后再一步一步向前推进更尖端、更前沿的技术！</p>

林序没办法断言这样的发展方案到底是对还是错，但这个策略本身，却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p>

这真的是一个新世界！</p>

“所以.你们是怎么做到的？？”</p>

听到林序的话，正在通过全息投影系统观察“墓碑”项目现场情况的秦风回过头来。</p>

他完全明白林序这句话问的是什么。</p>

但，他的回答</p>

却无比简单。</p>

“我们没有做太多事情。”</p>

他看向林序，继续说道：</p>

“我们只是公开了末日的信息，按照‘花粉’提供的情报组建了逆流项目组。”</p>

“通过逆流项目组，我们进行了简单的引导。”</p>

“人们很快接受了末日将要降临的信息，只经历了极为短暂的混乱，整个社会就重新安定下来。”</p>

“这怎么可能？！”</p>

林序愕然问道：</p>

“没有大规模的叛乱？没有意识形态的偏移？没有享乐主义爆发？没有社会结构崩溃？？”</p>

“没有，什么都没有。”</p>

秦风的回答让林序彻底陷入了迷茫。</p>

在他看来，哪怕是最乐观的情况下，在末日情报公开之后，这个世界也必然要经历严重的阵痛。</p>

可现在.痛是痛了。</p>

但根本称不上阵痛吧？</p>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p>

看到林序不解的眼神，秦风再次开口说道：</p>

“一开始，我们抱有的，是跟你如出一辙的担忧。”</p>

“但是很快，我们就发现了一个问题。”</p>

“当我们谈论起末日的时候，我们总是下意识地将整个人类社会，当成一个整体来看待。”</p>

“所谓的‘人性’，所谓的‘反乌托邦’式的推演，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p>

“它放大了人性的弱点，却忽视了人的‘独立性’。”</p>

“独立性？？”</p>

林序从来没有想过，在末日面前，有人会用“独立性”这个词来解释当下社会环境的稳定。</p>

他还以为秦风会说出“我们必须想象中的更团结”这样烂大街、但好歹能够理解的解释。</p>

独立性是什么？</p>

他向秦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而秦风则是一边在屏幕上快速对安保、检查人员进行部署，一边解释道：</p>

“社会是由一个一个人组成的，而这一个一个的人，是受到本能、受到文化环境的深远影响的。”</p>

“认为末日信息会导致混乱的人，实际上是一种虚无主义哲学的坚决拥护者。”</p>

“但你觉得，我们这个世界，真的有虚无主义的生存土壤吗？”</p>

“我们这个国家的文化氛围是天然否认虚无主义的，而其他国家、其他文明，对存在主义的接受程度也并不高。”</p>

“.太复杂了。”</p>

林序坦诚地说道：</p>

“我听不懂这种太复杂的哲学理论。”</p>

“所以，有没有一个更简单的例子，可以解释这样的结局？”</p>

“有的。”</p>

秦风立刻回答道：</p>

“如果你知道你在一天之后会死，你会做什么？”</p>

短暂停顿后，林序回答道：</p>

“.发疯。”</p>

秦风紧接着又问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