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无形的巨网在秘丧的帷幕下悄然张开，而网的中心，是那条通往北京的、杀机四伏的千里归途。</p>

山东乐安州，汉王府。</p>

密室窗棂被厚绒帘幕遮得严严实实，唯有一盏兽头铜灯在墙角投下摇曳的昏光，将朱高煦的身影拉扯成张牙舞爪的巨兽，狰狞地扑在绘满北直隶山河的舆图上。</p>

他粗粝的指节死死按着“南京”二字，手背上青筋如蚺蛇盘绕，喉间挤出一声压抑了十余年的低吼：“朱高炽……你终于死了！”</p>

密报是从紫禁城的烛灰中递出的，墨迹混着血痂，寥寥数字却似惊雷炸响在他心头：</p>

“帝崩，秘丧。太子南狩。”</p>

“哈……哈哈哈！”朱高煦猛地仰头狂笑，笑声撞在四壁又跌回耳中，癫狂中裹着噬骨的恨意，“龙椅还没焐热就去见了太祖与父皇！大哥，你这一生，连死都死得如此窝囊！”</p>

他骤然收声，眼底血丝密布，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扑向墙上舆图。指尖刮过南京至北京那道蜿蜒的血脉——官道！</p>

“韦达！”嘶吼震得烛火一颤。</p>

阴影中，乐安卫指挥使韦达如鬼魅现身，甲胄未卸，肩头还凝着夜行归来的寒露。他是朱高煦豢养了十年的刀，此刻刀刃嗡鸣：“王爷，天赐良机！京城无主，太子孤悬千里……这是您等了半辈子的东风！”</p>

“东风？”朱高煦一把揪住韦达的领甲，鼻息喷在他脸上，“本王要的是飓风！是把他朱瞻基——连人带马，碾成肉泥的飓风！”</p>

他甩开韦达，抓起案上短刀，“噌”地扎进舆图“济南府”三字旁一片墨染的密林：“黑松林！官道咽喉，林深如狱！你亲率三百死士，伏于崖顶！滚木礌石封路，强弩淬毒，我要他插翅难飞！”</p>

刀锋顺势下划，狠狠钉在“临清渡口”，“第二路，扮漕工混上渡船！运河湍急，凿沉太子座舟！活要见尸，死要见骨！”</p>

最后，刀尖刺向“河间府”驿站，“第三路，买通驿丞，毒马料、焚草料场！趁乱放箭——乱军‘流矢’，最是干净！”</p>

韦达瞳孔收缩：“三路绝杀！末将即刻……”</p>

“慢着！”朱高煦突然扼住他手腕，烛光跳进他深不见底的眸中，“告诉儿郎们，砍下朱瞻基头颅者，赏万金，封侯爵！若失手……”他俯身，声音淬冰，“提头来乐安，喂本王的獒犬！”</p>

铜门轰然闭合，死士的脚步声如毒蛇游入夜色。朱高煦独自伫立舆图前，指尖抚过刀锋割裂的江山脉络，忽地低笑起来。</p>

油灯“噼啪”爆响，在他眼中燃起两簇幽焰。</p>

他仿佛看见：</p>

黑松林，滚木裹挟雷音从天而降，将太子仪仗砸得人仰马翻！毒矢如蝗，穿透锦袍！</p>

临清渡，楼船倾覆，金绣龙纹的衣袂在浊浪中挣扎沉没！</p>

河间驿，烈火吞没马厩，浓烟中箭雨尖啸，一具年轻躯体被乱蹄践踏成泥！</p>

“侄儿啊……”朱高煦对着虚空举杯，琥珀酒液晃出血光，“黄泉路上，替二叔问问你爹——这龙椅，他坐得，我坐不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