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温馨的画面被骤然打破。</p>
正德十四年六月十七日,兴献王朱祐杬薨,年四十四。</p>
画面是肃穆的灵堂,年仅十二岁的朱厚熜身披重孝,跪在父亲灵前。</p>
他稚嫩的肩膀微微颤抖,但腰背却挺得笔直,紧抿着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在他身后,长史袁宗皋躬身肃立,眼神凝重。</p>
天幕的声音带着沉重:“世子朱厚熜,以冲龄弱质,在长史袁宗皋辅佐下,总摄兴王府事。”</p>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骤然失去父亲,扛起一个亲王府的重担。</p>
这份沉重,透过天幕,清晰地传递出来。</p>
奉天殿前,连最粗豪的武将,也收敛了神色。</p>
天幕的光影急速流转,掠过正德帝朱厚照纵马驰骋、豹房嬉戏的荒唐身影,最终定格在正德十六年三月十四日,那笼罩着死亡阴云的紫禁城。</p>
明武宗朱厚照,驾崩。无嗣。</p>
八个字,冰冷如铁。</p>
画面随即切换到文渊阁。须发皆白、神情肃穆的首辅杨廷和,端坐于书案之后。</p>
天幕的镜头仿佛能穿透人心,清晰地映照出他眼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思绪——有对先帝早逝的沉痛,有对国本动摇的忧虑,更有一种……大权在握的决断!</p>
武宗弥留之际,首辅杨廷和已预见国本空虚。武宗甫崩,廷和即援引《皇明祖训》‘兄终弟及’之条,命司礼监请太后懿旨……”</p>
画面中,杨廷和提笔疾书,笔走龙蛇,一份至关重要的奏疏在他笔下迅速成型。</p>
紧接着,司礼监掌印太监捧着这份奏疏,脚步匆匆地穿过重重宫禁,跪倒在张太后(明武宗生母)面前。</p>
太后含泪颔首。</p>
天幕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p>
当日,诏告天下:以兴献王世子朱厚熜,入继大统,嗣皇帝位!”</p>
“砰!”</p>
一声沉闷巨响,打破了奉天殿的死寂!</p>
朱元璋猛地一掌拍在紫檀龙椅的扶手上,力道之大,震得整个御座都仿佛颤了颤!</p>
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寒意,直冲顶门!</p>
“好!好一个杨首辅!好一个‘兄终弟及’!”</p>
朱元璋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手指着天幕上杨廷和那张老谋深算的脸,指尖都在微微颤抖,</p>
“咱的《皇明祖训》,倒成了他手中的尚方宝剑了!皇帝尸骨未寒,新君是谁,竟由一个内阁首辅,援引祖训,请道懿旨,就定下了?!这大明的江山,这朱家的皇位,什么时候轮到外臣来指手画脚,代行皇权了?!”</p>
他越说越怒,胸膛剧烈起伏:“从正德那小子被逼成‘镇国公’,到如今新帝登基由他杨廷和一锤定音!这内阁!这内阁首辅!好大的权柄!好大的威风!你小子当初设内阁,是给皇帝分忧的!不是让他们骑到皇帝脖子上的!”</p>
朱元璋猛地转头,目光如电,扫过阶下肃立的朱棣,那眼神里充满了愤怒的质询和沉重的压力:</p>
“老四!你弄出来的这个‘有宰相之权无宰相之名’的东西,看看!看看!这才传了几代?!都快成皇帝他爹了!这嘉靖小子……”</p>
他喘着粗气,目光死死钉在天幕上那个刚刚接到诏书、脸上犹带稚气和一丝茫然无措的朱厚熜影像,</p>
“……他若是个面团性子,咱这大明的天,怕真要姓‘内阁’了!”</p>
一股巨大的、对皇权旁落的深切忧虑和暴怒,如同实质的乌云,沉沉地压在奉天殿每一个人的心头。</p>
朱元璋那愤怒的咆哮,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p>
朱棣脸色发白,承受着父皇雷霆般的怒火和质疑,心中亦是翻江倒海。</p>
徐达、蓝玉等勋贵面色凝重,文官队列则噤若寒蝉。</p>
天幕之上,少年嘉靖帝朱厚熜那茫然的眼神,与奉天殿内朱元璋喷火的怒目,形成了跨越时空的、充满戏剧张力的残酷对照。</p>
大明皇权与文官集团的角力,在这兄终弟及的瞬间,已然埋下了更深的伏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