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礼议之生母待遇
天幕流转,将洪武君臣的目光聚焦于一份墨迹淋漓的奏疏,一个名叫张璁的新科进士,正以其微末之身,搅动着大明帝国未来的朝堂风云。</p>
天幕的解说清晰而冷静:</p>
新科进士张璁上疏,力主明世宗(嘉靖帝)即位乃继承皇统,而非继承皇嗣,即‘继统不继嗣’。</p>
皇统不必拘泥父子相继。</p>
汉定陶王、宋濮王皆预先立为太子,养于宫中,实已过继。</p>
世宗既未预立为太子,亦未养于宫中,其生父兴献王当为皇考,宜于北京别立庙祀。</p>
奏疏的内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奉天殿内激起千层浪。群臣议论纷纷,嗡嗡之声不绝于耳。</p>
高踞龙椅之上的朱元璋,那布满风霜的脸上,眉头却不易察觉地锁紧了一瞬。</p>
他浑浊而锐利的目光扫过天幕上那行行字句,手指下意识地在坚硬的紫檀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p>
张璁之言,逻辑清晰,引经据典,甚至点出了汉宋旧例的关键——预先立嗣,养于宫中。</p>
这似乎为那个素未谋面、处境尴尬的嘉靖孙儿,指出了一条明路。</p>
天幕也适时映出嘉靖帝朱厚熜看到此疏时“吾父子获全矣”的狂喜,以及杨一清“圣人复起,不能易也”、王守仁“心喜其说”的极高评价。</p>
然而,朱元璋的心头,却像被一根细小的刺扎了一下,生出一种莫名的不喜。</p>
他出身微末,深知文辞之利,更记得当年李善长等人是如何用繁复的礼仪和冠冕堂皇的道理,试图将他这个开国皇帝也框进“圣君”的模子里,甚至不乏暗藏机锋的算计(“士诚小人”的阴影从未远去)。</p>
张璁此论,固然为嘉靖解了围,但其锋芒毕露,直指礼法核心,那份“真见”背后透出的对传统宗法制度的挑战,让老朱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p>
勋贵如蓝玉,听得云里雾里,只觉文官们又在掉书袋,烦躁地掏了掏耳朵。</p>
礼部的官员们则眼神闪烁,有人微微颔首,似觉有理,有人眉头紧锁,显然不以为然。</p>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天幕中嘉靖帝那张年轻而倔强的脸上,看到他为了奉迎生母蒋妃入京之礼,不惜以辞位相挟,最终迫使杨廷和让步,以皇太后之礼迎母入宫的场景。</p>
老朱的心肠终究是偏向自家血脉的。</p>
他嘴唇微动,一句低语如同梦呓般,几乎只有他自己和近旁的马皇后能听清:</p>
“这个人(张璁)……不可不赏。</p>
否则,咱这嘉靖孙儿以后,怕是再难找到肯为他这般卖命、敢捅破天的愣头青了……”</p>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帝王权衡的冷酷,</p>
“但……最好让他早点儿死了。</p>
此等心思活络、能翻云覆雨之辈,留着……终是祸害。”</p>
话音刚落,朱元璋似乎猛地意识到自己失言,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眼神瞬间恢复清明,仿佛刚才那句透着刻骨寒意的话从未出口。</p>
他挺直了背脊,目光重新变得威严而深沉,扫视着阶下。</p>
奉天殿外的廊庑下,趁着天幕画面流转的间隙,被张璁之论点燃的争论已然如火如荼。</p>
“放他娘的屁!”</p>
永昌侯蓝玉的大嗓门第一个炸响,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汉白玉栏杆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p>
这位沙场悍将满脸的匪夷所思和鄙夷,</p>
“什么‘继桶’不‘继桶’的?</p>
俺就认一个死理儿!生你养你的爹娘,那就是亲爹娘!</p>
当了皇帝就不是爹娘生的了?</p>
就得管亲爹叫‘皇叔’?</p>
管没生养过自己的伯父叫‘爹’?</p>
呸!这他娘的不是忘恩负义、畜生不如是什么?!</p>
咱老蓝大字不识一箩筐,可也干不出这缺德带冒烟的事儿!</p>
就该堂堂正正认亲爹!给亲娘行大礼!”</p>
蓝玉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面文官的脸上,话语粗鲁,却代表了许多草根出身的勋贵最朴素直接的情感。</p>
宋国公冯胜捋着花白的胡子,眉头皱成了疙瘩,瓮声瓮气地开口,带着几分乡野老农的困惑:</p>
“蓝疯子话糙理不糙……</p>
不过嘛,在俺们老家乡下,要是真过继给亲兄弟,</p>
比如俺大哥没儿子,把俺家小子过继给他当儿子,</p>
那这孩子就得管俺大哥叫爹,管俺就叫叔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