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当年我杀得是有点狠了。”
人间妖族，被林安杀了个七七八八。
只有那些清修从未作恶的妖才得以幸免。
对妖魔来说，的确是一场浩劫。
而鬼物归阴司管，对人也是秋毫无犯。
如今人间的常识，就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说起来，我那么暴力，血腥，她们都不怕我么？”
林安有些意外，当年，他可是号称血手人屠、血色魔王。
如今，却也成了帝君。
当真有趣。
“他们称颂的，都是您斩妖除魔，庇护一方，扫灭邪恶的故事，倒是不知道您当年的具体事迹。”
数百年的时间，足够让很多人忘记一些事情了。
何况，有些事情，知情人根本不敢乱说。
万一惹怒了林安这个杀神，丢了性命，岂不是冤枉？
林安笑笑，道：“这就是自有大儒为我辩经吧！
你说，我要不去把当年的知情人都找出来砍了？”
辛十二娘：“……”
她也是知情人啊！
“哈哈，开个玩笑，别紧张。”
辛十二娘：“……”
你看，我敢笑吗？
辛十二娘顿了顿，只好转移话题，道：“在百姓心中，您是真正执掌杀伐、护佑人间的九天荡魔帝君！
许多地方，尤其是那些曾深受妖魔之害，后来获得太平的去处，都为您立了生祠，奉了牌位。”
林安静静地听着。那些夸张的战绩，其实当年真实的情况并不凶险。
只是，别人不知道……
他的挂开太大了，在别人眼里看来不得了的大场面，其实他都可以轻松应对。
不过，这也是好事，好歹也算是扬名了。
“我不过是尘世一过客，一时兴之所至，游历人间，看看旧景罢了。”
他看向辛十二娘，那双深邃眼眸似乎能看透人心深处那份不安的拘谨。
“你在此清修，亦算此地守护之灵，倒是有缘。不必再唤什么‘帝君’，此地既无人，称我一声‘林安’即可。”
称他一声……林安？
辛十二娘心脏猛地一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呼其名？
林安还是太随和了些。
她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甚至不禁产生了一些大胆的想法。
这就是典型的得寸进尺了。
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能让林安认为她是故人，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再贪心就不合适了。
晚风穿堂，将庙内沉淀的檀香气息搅动。辛十二娘听着林安那温和的“林安即可”，心头又涌起了浪潮。
然而，也许是方才那直面林安威压的震撼过于强烈，让这位素来清心寡欲的狐仙也生出了几分勘破生死的疏狂。
又或许是这数百年谨小慎微、循规蹈矩的清修生涯在某个节点积蓄了太多未曾言说的遗憾；更或许是林安那份虽如天渊却终非冰冷无情的存在姿态，给了她一丝微弱如萤火的勇气。
在长久的沉默和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寂静后，辛十二娘忽然抬起头，目光不再是纯粹的恭敬，反而多了一丝亮得惊人的东西。
那是一种沉淀了数百年的、带着宿命感的灼热。
“其实……”她的声音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林安正待迈出的脚步顿住，侧过半个身子，无声地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没有催促，只是静待下文。他那份平静，竟让辛十二娘的心跳更加剧烈。
“我一直在期待着，若是我‘太奶’当年的美人计…真能成了事，该多好。”
“美人计”？
一个尘封多年的、只有辛十二娘还记得的旧事。
这本身，就是她最大胆、最直白的表白！
她知道这话不该说。清修数百年，守住了本心，修成了陆地神仙，早就该断了这些红尘绮念。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或许是方才生死一线带来的冲击，或许只是压抑太久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自暴自弃地想：反正……说了就说了吧！
林安的目光落在辛十二娘脸上。
那张清丽脱俗的容颜此刻因激动和羞耻而染上绯霞。
她微微扬起的下颌，紧握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拳头，还有那双写满了“豁出去了”的、闪亮又带着隐隐期待的眼眸……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安轻笑着，目光带着一丝戏谑在辛十二娘脸上打了个转。
“你当年不够勇敢！”
这一句“不够勇敢”，仿佛点破了辛十二娘所有自我安慰的掩饰，也点破了她数百年来在感情上的怯懦。她的心猛地一沉。
紧接着，林安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轻松地替“太奶”的美人计判了“死刑”：
“况且，你太奶的算盘打得响，却注定落空。那美人计……就算再来十次百次，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是被你吸引了去。”
“最大概率，是把你拉过来，让你‘胳膊肘往外拐’，帮着我拆你太奶的台了。”
他微眯起眼，看着辛十二娘瞬间由红转白、再透出羞恼和一丝不甘的脸，慢悠悠地补充道：“我对我自己的魅力……唔，向来还是挺自信的。”
辛十二娘：“……”
你这是不是也太膨胀了？
但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台阶已然自己抽掉，辛十二娘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攒了数百年的勇气一股脑儿用尽！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直直地望进林安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光。
“那么……我现在足够勇敢了吗？！”
她仿佛在问：天上的月光离得再远，我这只凡尘的狐狸，拼尽全力跳一次，跳得足够高，足够勇敢，是否能……摘到那么一缕？
林安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只在人间已算得上顶尖存在，在他面前却依旧如同涉世未深的小狐狸一般，鼓足勇气讨要一颗糖果的生灵。
她的“勇敢”在他经历的万古岁月里显得如此鲜活而稚嫩，但也确实……带着一丝难能可贵的真诚。
他今日的心境，如古井不惊，并无半分旖旎或收纳之意。
但看着她眼中那份孤绝燃烧的期望，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最终化作了一句比月光更遥远、比承诺更虚幻的回答。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温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飘渺：
“勇敢固然是好事。”
他的目光落在辛十二娘身上，又仿佛穿透了她，看向了更高更远的地方：“你……努力修炼吧。”
顿了一顿，吐出几个字：
“等你飞升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