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您尝试过好多种方法啊，真厉害！”

“还行吧。”

面对小动物教授充满热情的赞美，我竟有点招架不住。

这只雪鼬，实在是太主动了。她大概朋友很多吧，感觉和我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大利先生真聪明！这些实验都是您自己想到的吗？”

“算是吧……”

“哇！您真的很有创意啊！这些是大学里学的吗？”

“跟大学关系不大吧。知识确实能激发灵感，但关键还得靠实践。”

“嗯，我明白。我爸爸教过我的东西，现在也对我的研究很有帮助。这样看来，职人和学者真的挺像的呢！对了，大利先生您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说了你也不一定知道，挺普通的地方。”

“不会吧？我觉得肯定很厉害！是东京的大学吗？对了，大利先生您的老家在哪里啊？”

“爱知。”

“爱知啊，说到这个就是味噌炸猪排！超好吃的，你是不是经常吃？”

起初我还以为她对魔法杖工坊感兴趣，认真地回答了问题，但感觉她问的内容和我想的不太一样。问的问题似乎相关，却又完全无关。

为什么她对我的私人生活刨根问底？这些问题和魔法杖或魔法语言有什么关系？她是在暗中调查我的背景吗？

可是她只是个孩子啊。十二岁的孩子会干这种事吗？

“喂，你到底在干嘛？问个没完没了的，是想干什么？”

“啊……让您不高兴了吗？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都研究魔法，就想多了解您，和您成为朋友……嘿嘿。”

“朋友？”

“对！能成为朋友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

她是只动物脸，表情变化不太明显，但大概是在害羞吧，轻轻地扭来扭去。

明明是日语，但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到底在讲些什么？

朋友这种东西，不是努力就能成的吧？

为了成为朋友而努力去搞好关系，这种逻辑很奇怪。

朋友应该是因为投缘，自然而然就关系好了，然后不知不觉间就成了朋友。这才是顺其自然的结果啊。

所谓为了成为朋友而去努力，这不就是违背人性的“强行操作”吗？

难道说，如果我完全讨厌对方，但只要装出喜欢的样子努力和对方搞好关系，然后表面上互相承认“我们是朋友”就算朋友了？

啧，真是的，这家伙根本不懂朋友的意义。

虽然我从出生到现在一个朋友都没有，但这种事，我懂的！……我懂的！

我重重地咂了一下舌，大日向教授立刻抖了一下，显然明白了我拒绝的意思，小小的尾巴垂了下来，看起来很沮丧。

这些不懂社会复杂性的孩子啊。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只是被邀请去KtV都会因为紧张到说话结巴！所以交朋友得选对人啊！

“行了行了，别扯这些了。快点给我讲魔法语言的事情。这才是我让你来的原因。”

“好的……对不起。”

虽然她看起来有些失落，但很快振作起来，一跃跳上了我的绘图桌。

“那个……可以用这张纸和这支铅笔吗？”

“随便用。”

“那我就失礼了。好吧，我现在开始讲课啦！对了，您需要上厕所吗？我准备了一份九十分钟的讲义。”

“没问题。开始吧。”

我坐在铺了靠垫的椅子上，摆好笔记本，一副认真聆听的姿态。

真没想到，大学毕业后还能再次听课。而且是魔法语言学的讲座，这要是放在大学里开课，肯定爆火，尤其是由这么可爱的雪鼬教授来讲。

“首先讲讲魔法语言学的历史吧。我父亲，大日向聪一，是大学里的语言学教授。‘格雷姆林灾害’发生不久后，一位吸血魔法使朋友向他求助。我父亲意识到这场灾害引发的连锁问题十分严重，于是召集了研究室的助教和学生，成立了魔法语言解析团队。”

“哦？”

吸血魔法使啊。

青灵魔女的故事里也经常提到，说他是个能力超强，活跃在各个领域的人。

虽然听说他已经去世了，但即便还活着，我估计也不会和这种社交达人接触。我对那种擅长交际的人总有些排斥。

“研究团队最先做的是收集语言样本。在所有科学研究中都有一套通用的方法论，称为‘观察、推论、假设、验证、考察’的五阶段法。先观察并收集数据，然后基于数据进行推测，再提出假设：如果假设成立，理论上结果会如何。接着进行实验验证，并对验证结果进行分析。分析完成后再回到观察，不断重复这一过程，以科学有效的方式接近真相。”

“啊，这部分不用做笔记，随便听听就行。只是个指导介绍而已。”

语言样本的收集是五阶段法中的“观察”部分，是初步的工作。研究团队在吸血魔法使的协助下，进行了13位女巫和魔法使的咒语听取调查，最终采集了72个咒语。这72个咒语的意义和发音方式经过分析分类后，我们得出了一个结论：为了准确表达魔法语言，必须至少设置7个普通人无法发出的未知发音符号。也就是说，魔法语言本质上并不是人类、即智人所使用的语言。”

“我听说过这个。青灵魔女在施法时也有些奇怪的发音。”

“嗯，像‘瓦尔’系的魔法也包含了不可发音的音。你很了解呢。”

大日向教授点了点头。

“魔法语言学属于语言学，但也包含了一些历史和风土学的元素。例如呢，日语中关于雪的词汇就非常丰富。比如淡雪、粉雪、牡丹雪、霰、吹雪、地吹雪、新雪、残雪等等。这是因为日本是一个雪国。雪多的国家自然会有更多的词汇来描述雪，这种文化反映在了语言中。如果是在蒙古的话，他们对于马有着非常细致的分类，因为马在他们的生活中有着重要的地位。通过研究一种语言，我们可以了解它诞生的环境，而了解环境又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语言。这就是语言与风土之间的关系。”

“大日向教授的父亲在研究这些方面时也做了类似的研究，对吧？”

“没错，研究团队在进行魔法语言研究的同时，也并行调查了与魔法语言相关的魔女和魔法使。尽管这些研究十分艰苦，需要大量的人力，且由于机械无法使用，人员一直不足，所以我就开始去实验室帮忙，协助父亲的研究了。”

我听了这么多，已经忍不住举手了，心里实在是太好奇了。

“打扰一下。”

“嗯？请说。”

“大日向教授，您真的是十二岁吗？这内容根本不是小学生能讲的。”

“谢谢夸奖。其实我上的是私立学校，从入学起，考试就从没得过第一名以外的成绩，父亲也经常夸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挺了挺胸毛，得意地竖起了胡须。

“神童啊，太厉害了。”

我不禁感叹，现在的社会似乎就是这样，只有在某方面特别突出的人才能够生存下来。就像我、青灵魔女和大日向教授一样。

那些没有什么特长或优点的人，估计早就被社会淘汰了。真的是个严酷的时代。

“话题回到正题。咒语中有一些提到文学内容的，看来魔法语言中应该也有文字。但是，关于这些文字是什么样的，我们现在却无从得知。因此，魔法语言学的研究，主要还是以发音和语言表达为主。”

“可是，这样的研究有很大的危险。”

“是的。如果在格雷姆林或者魔石的影响下，正确地发音魔法语言，魔力无法控制的人可能会不自觉地激发魔法。虽然这种现象是非常有效的测试方法，但魔法暴发的危险性依然存在。”

我点了点头。

青灵魔女也提醒过我，乱发魔法可是非常危险的。一不小心魔法就“轰”一声爆发出来，就像开枪一样。如果不小心，还可能会死人。

“所以，研究团队进行了魔法语言的改良研究。我们分析魔法语言，避免那些不可发音的音符，尽量用人类能发出的音节来重构咒语，使得魔法效果能够在不依赖魔女和魔法使的情况下，也能由普通人发出。”

“哇！太棒了！”

这下研究就有意义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确实是只有语言学家才能做的工作。

语言学太厉害了！

我对大日向教授投去了崇敬的目光。魔法杖或许能改变世界，但像她们这些语言学者，也能左右世界的命运。真是太佩服了，教授！

“不过，在这项研究过程中，研究团队先后因魔法暴发而丧命，包括我的父亲在内，所有人都死了。现在，研究只能由我一人继续。”

“诶？”

我惊愕地听到这个让人震惊的事实，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恐惧。

魔法暴发有可能致人死亡，或者说，实际上已经有死人了。死得一塌糊涂！到底怎么回事！？安全性呢？怎么回事？

“魔法语言的研究真有那么危险吗？到会死人吗？”

“是的。这项研究是以命相搏的。通过改动咒语的结构，唱出改造后的咒语时，常常会出现与预期完全不同的效果。有时，这些效果会致命。比如，本该消耗血液进行自我强化的魔法，可能会导致血液沸腾，或突然大量增血导致爆裂。我也曾尝试改造变龙的咒语，结果却变成了小鼬。能够避免变成无机物或微生物，也没有立即死亡，算是非常幸运了。”

“哎呀……”

我曾只是脑袋一热觉得小鼬教授好可爱，根本没想过其中的原因，但一听这些情况，真的是不敢笑了。

走了这么危险的路，结果竟然是这样！

十二岁的孩子做这种事，不应该吧？这种研究，命都不够用啊！

“那就让不容易暴发魔法的女巫和魔法使去做研究不就行了？”

“她们并不自觉自己在发出什么样的音。最终，还是需要普通人来发音检查，确保没有发出那些不可发音的音。即使有危险，还是必须要做。”

“那就放弃研究吧。你也会死的。让大人去做吧。”

“我想亲手完成父亲的研究。”

大日向教授坚定地说道。

她那双圆圆的眼睛里，闪烁着在动荡时代中生存下来的决心与坚定的火焰。

我不禁感到压力。那看起来瘦小的身躯，突然显得如此庞大。她的决心真是铁一般坚定啊。

大日向教授，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