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字曲的土坯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响。
我算是把系统得罪死了,原先汉制一纵十横的算筹,被我改成算盘。没法子,随着孩子预产期掐着日子迫在眉睫,我离开量子态的那一天也在临近。
我的宝,和妈妈一起抢时间。
我从没像今日今时这般,求老天爷放我一马,让我宝儿生下来……
至于我这个bug,随便你干什么!
有了算盘珠子,一天的账我只干个把时辰。
晨雾里的算盘声惊飞了营墙上的寒鸦。
“荀队正,这是上月箭矢支用册。”
新来的小卒双手递上竹简,指缝还沾着沙粒,如今整个朔风营都知道,递进甲字曲账房的册子,得比脸还干净。
“说多少次了,”我瞪了他一眼,“叫荀文书!”
这些小家伙故意的,赵队正的未亡人就该叫荀队正?
我从不给他们好眼色,就差把“寡妇”两个字贴我脑门上。
想什么当我不知道!
“三屯多领了二十副弓弦?”我敲敲朱砂标红的格子。
小卒额头汗说话就流下来了,“李百将说……”
“让他自己来对账。”我推过砚台,“带着批条来。”
女人肚子里但凡多出来块肉,不亚于手里多把刀。
窗外骚动起来。
几个戍卒围着新贴的“粮械公示”指指点点,粗麻纸上,炭笔勾勒的横竖格子里,连李贲私吞的那三车粟米都记得明明白白。
最后一栏摁着我的指印,比赵五当年留下的那个小了一大圈。
“荀文书!”火头军老徐隔着校场喊,“给您温着粥呢!”
风卷着沙粒拍打窗棂,算盘珠子在光影里微微颤动。我拔下束发的铁簪,那是半截断箭,把散落的鬓发重新挽紧。
赵五的刀挂在腰上,留着我宝儿长大使。
那根铁簪——谁敢在朔风营碰我一根指头,我就敢捅他眼睛。
记账这份差事,半分没得退让。
打进朔风营我就有心理准备,张宣的下场就在前面摆着,退一步我宝儿在这世上都没活路。
李贲的靴底踹开账房门时,我正往“弓弦亏空”那栏补朱批。
“荀氏!”他刀鞘砸在案几上,震得算盘一跳,“谁准你擅改军械册的?”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慢条斯理地蘸墨。
“《汉律·戍卒令》第九条,百将以上支取军械,需留批条备案。”我指尖点向公示栏,“大人上月共取十七次,批条何在?”
营房里霎时死寂。
李贲脸上横肉抽搐,他当然拿不出批条。
当初赵五就是为这事被打烂了后背。
“贱人找死!”他猛地抽刀。
钢刃破空声里,却听铮的一声,李贲的刀被斜里刺来的长矛架住。
“百将大人。”王麻子带着甲字曲的老兵堵在门口,“咱们的冬衣,该发了吧?”
二十多把出鞘的环首刀明晃晃映着李贲铁青的脸。
公示栏上那行“李贲私扣冬衣三十件”的墨迹,此刻比刀光还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