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收粮(1 / 2)

铜漏滴到酉时三刻,县衙偏厅已掌起三十六盏羊角灯。三十二张黄花梨圈椅分列两侧,吴德厚捏着翡翠鼻烟壶坐在首排,瞥见桌上青瓷碗里浮着两片蔫黄的菜叶,嗤笑出声:“夏大人这是要给咱们忆苦思甜?”

满座哄笑未歇,夏淮安已撩袍踏入厅中,玄色官服下摆还沾着田埂的泥星。周县丞、瘸秀才等人紧随其后。

夏淮安端坐主位,指尖摩挲着青瓷茶盏,目光扫过堂下神色各异的大户家主。周县丞垂手立于屏风旁,瘸秀才的拐杖轻叩地砖,一声声如催命的鼓点。

“草民拜见守备大人!”众人起身参拜。

“不必多礼!”夏淮安开口,温润嗓音里藏着刀锋:“诸位都是攀花县的世家栋梁,也是粮食大户。今日夏某不是以守备的身份,而是以夏家庄东家的身份,请诸位同行来此,只为共商赈灾大计。”

“夏某欲以市价购买诸位世家手中的粮食,用于乡勇团军粮储备,以及灾民口粮,不知哪位愿带头签契?”

堂内鸦雀无声。吴家家主吴德厚捻着山羊须冷笑:“夏大人既然以东家身份商谈,那么在商言商,粮行有粮行的规矩。”

“我等开粮行的,无非是低买高卖。如今刚刚秋收,粮食正是低价。市价每石才一两二钱,可若都按这个价卖,我们这些老骨头怕是要喝西北风!”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映着烛光,晃得人眼疼。

“吴员外说得在理!”王家庄王掌柜跟着拍案:“买卖自由,官府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堂内顿时嘈杂如市集。夏淮安抬手虚按,唇角笑意渐深:“夏某自然不会强迫诸位。只是……”

他忽然起身,玄色官袍上银线绣的云纹在烛火下翻涌如浪。

“十万灾民,不仅是十万张嘴,还是十万个人,十万个隐患!”夏淮安露出一脸愁容:“若灾民饿极了,夏某也难保他们不会做些出格的事。”

话音未落,县衙外骤然传来急促马蹄声。查中萍撞开朱漆大门,铠甲上沾着泥星:“报!城南吴府遭流民劫掠,粮仓已被冲破!”

“胡、胡说!”吴德厚踉跄站起,腰间玉带磕在案角,“我吴府高墙深院,怎会被区区几个流民……”

“不是几个!是一千多个!”查中萍冷哼一声:“莫非你吴家有能力抵御上千流民哄抢?”

“上千流民!”吴德厚顿时面如死灰,浑身颤栗。

“是谁带头,查清楚没有?”夏淮安问道。

查中萍声如洪钟:“带头的是个瘸腿老汉!说原是吴家佃户,去年交不起租子被迫卖了女儿,后来又被活活打断腿赶出门!老汉心怀怨气,听说灾民吃不饱饭,就说吴家有粮,带着灾民去抢了吴家!”他斜睨吴德厚腰间晃动的金算盘,“听说吴员外算盘珠子上沾着血,今日算是应验了。”

吴德厚扑通跪地,额头青筋暴起:“求大人速派乡勇团镇压!我愿捐粮千石!”

“这可不行!”夏淮安微微一笑,踱至他身前,影子将人整个罩住:“商人有商人的规矩,官员也有官员的规矩!咱们乡勇团只剿流寇,不伤百姓。灾民也是百姓,只不过是饿极抢粮而已,本官岂能对灾民用兵!”

“来人,通知衙役,前往吴家维持秩序,驱赶抢粮的乱民。”

“是!”周县丞答应一声,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吴德厚连连叩首、老泪纵横:“大人发发慈悲吧,一千多灾民,仅凭几十个衙役,根本顾不过来,若是大人不派乡勇军士,吴家怕是完了!那些灾民不仅抢粮,还会伤人啊!”

“若是伤人,自然是会抓的。但这是衙役的事情,与我乡勇团无关。”夏淮安叹道:“吴老先生,昨日我让周县丞拜访诸位,说是乡勇团缺粮,想从诸位手中买一些军粮,诸位可都是严词拒绝。吴家更是将周县丞拒之门外!”

“怎么现在,又有求于乡勇团了?乡勇团连军粮都不够,又如何护卫地方安宁,又如何保护各位家产?”

“诸位,不能只想着享受太平日子,却不拔一毛啊!夏某要买粮给灾民,也是为了天下太平!灾民只有填饱了肚子,才不会闹事啊!”

吴德厚还在不停的磕头,额前都流出了鲜血:“吴家愿意卖粮,全部卖给大人,求大人饶了吴家!”

“晚了!”夏淮安叹道:“一千多灾民啊,吴家此时,怕是已经无粮可卖。”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有惊惧之色。

“黄家主、陈里正,二位昨日已经将粮食全数卖给了衙门,夏某在此谢过了!”夏淮安走到二人身前,抱拳行礼。

二人急忙起身回礼,暗自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