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光未破晓,攀花县驿馆前的青石板路上已响起细碎脚步声。赵鹤年推开雕花木窗,望着庭院里影影绰绰的人影,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昨夜说好卯时三刻集合,这些后生竟比报晓的公鸡还早来了半个时辰。
“赵先生!”楼下传来刻意压低的欢呼,十数盏灯笼次第亮起,映出上百张年轻的脸庞。有人背着半人高的藤编书箱,竹简从缝隙里支棱出来;有人捧着连夜誊抄的碑文诗集,墨迹在晨雾里泛着湿润的光。
队伍最前头站着个跛脚书生,正是前来送行的瘸秀才,此刻他手中握着一本启蒙教材《语文》,向赵鹤年挥手:“此书赠给祭酒大人。”
赵鹤年接过教材,指尖摩挲过封面上“有教无类”四个烫金小楷,忽觉眼眶发热。昨日他匆匆翻过此书,那些用词质朴却意境深远的诗词,竟让他辗转难眠。
“夏淮安……当真大才。”他低声喃喃,将书册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仿佛藏起一块稀世璞玉。
瘸秀才看着周围的二百多个人书生,笑道:“祭酒大人声名显赫,我等学子趋之若鹜!”
赵鹤年来攀花县的时候带了一百多个书生,现在回去的时候多了一倍。多出来的一百多个书生,大部分都是攀花县附近的学子,还有一些则是沿途遇到的学子。这些人中,甚至有不少人都已经考取功名。
如此庞大的游学队伍,自然有人照料。
查中河亲自带领着几百辆车队组成的夏家庄商队,在两百名乡勇团军士的护送下,陪着这些书生,一起前往锦城。
一路上,赵鹤年和学子们赏析词句。这赵鹤年果然文学造诣匪浅,一些看似简单的诗句,经过他的解读,便让人体会到其中的妙处。
数日后,一行人到了锦城,赵鹤年为首的书生们开始在锦城官场及各界散播丰年县遣十万灾民至攀花县的消息,查中河等人则开始张罗售卖仙人醉、琉璃器皿、玉皂以及银镜等贵重物品。
除此之外,夏家庄商队还带来了几十车的纸张。如今一万多亩大棚已经建好,但夏家庄的几十支造纸队伍还在不停的造纸。
这些纸张运来锦城,正好可以解决锦城纸张不足的问题,顺便将高昂的纸价打回原形。此举既可以解决书生买不到低价纸的困境,又让夏家庄恶意收购纸张、要断巴州文运的说法不攻自破。
……
潘府丞一脚踹开朱漆大门时,檐角铜铃惊得叮当作响。他攥着鞠县令的密信,指节几乎捏碎信笺。
“岂有此理!”信纸飘落,露出“府丞大人调教之儒生无能”的刺目字迹。他抬脚用力碾过信笺,青砖上拓出一片墨痕,仿佛要将那跋扈的鞠县令踩入泥中。
潘府丞怒极,区区一个从六品的县令,竟然敢在信中暗讽自己办事不力,没能挑起儒生与夏家庄的冲突。
“如果你不是穆巡抚的亲戚,本官早就将你的罪状呈上州府!”
就是这两日,就先后有三位官员呈书,说鞠县令驱赶十万灾民去攀花县,应受严惩,还建议州府尽快安排粮商,往攀花县运送出售粮食,以解攀花县灾民口粮危机。
潘府丞为了压制这些官员的呈书,已经费了好大的功夫和口舌,出力不少,却遭来鞠县令的不满。穆巡抚虽然没有直接过问此事,但显然会袒护这位亲戚。
“真把本官当成你们穆家的奴才!”
潘府丞越想越气,连续摔了几个茶杯,满院仆役缩在廊柱后噤若寒蝉。
“老爷……”管家端茶上前,被潘府丞暴怒掀翻。茶盏碎瓷四溅,滚水泼湿了廊下几株名贵兰草。
“滚!都给本官滚!”他扯开孔雀补子,紫袍下摆沾着褐黄茶渍,像极了官场泼在他身上的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