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巡抚衙门的书房内,炭盆烧得通红,却驱不散穆巡抚眉间的阴霾。他端起茶盏,用杯盖缓缓撇去浮沫,目光如刀般扫向躬身立在案前的潘府丞:“潘大人,本官听闻夏家庄的仙种土豆大丰收,在白雪皑皑的冬季都靠着桐油纸糊的大棚,种出了亩产逾千斤的产量,可有此事?”
“亩产是二千五百斤!”潘府丞纠正道:“属下安插的人说,夏淮安对此还颇为不满意,说是这般精心照料,加上化肥和密植,理当突破亩产五千斤。但因为前两个月阴霾天气多,光照不够,足足少了一半的产量!”
“亩产五千斤!”穆巡抚惊讶之余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真不怕闪了舌头!他夏家庄的账目呢?听说他雇佣了几十万的百姓,还下了政令把工人月钱定的比衙门低级差役还高。他夏家庄真能拿出这么多银两?”
潘府丞眼皮一跳,面上却堆起谄笑:“回大人,夏家庄的账目本来会出大问题。他们摊子铺的太大,扩张太迅猛,每月的花销都是数十万两银子,早已入不敷出!”他顿了顿,压低嗓音,“不过,那夏淮安竟然搞出了银行,用利息吸引百姓和当地大户将银两存入夏家的银行。有了这些银两后,夏家庄倒是能继续运营下去。”
“哼,巧立名目,借银周转,倒是手段高明。”穆巡抚冷笑一声,指节重重叩在案上,“盐铁司上月密报,整个巴南一郡四县官盐的份额明明只批了三万斤,可各县盐铺的官盐倒像是无底洞,百姓们总是能买到!从百姓的用量估算下来,卖出的盐足有官盐份额数倍。本官倒要问问,多出的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潘府丞后背渗出冷汗,面上却故作恍然:“大人明鉴!下官也曾疑心此事,可巴南郡官盐的销售登记做的井井有条,银两也是分文不少。巴南的盐井也全登记在盐铁司官矿名录下,且都是盐铁司的人独立运作,夏淮安也插不进手。”
他抬眼窥了窥穆巡抚神色,又补了一句,“不过,属下听说。夏淮安掌握了一些盐官贪赃枉法的证据,又给巴州盐铁使张大人送去了一面鎏金等身镜,现在盐官上上下下,都不愿去追查巴南郡为何会多出官盐。”
“一群废物!”穆巡抚猛地拂袖,茶盏“哐当”摔在地上,溅湿了潘府丞的袍角。他踱至窗前,盯着院中枯枝寒鸦,语气森然:“本官就不信!夏家庄如此大的产业,竟然就毫无破绽!他打理着巴南一郡,百多万人口,总不可能事事躬亲!他的各种奇技淫巧,必然也都有工人掌握吧!”
潘府丞趁机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下官听闻,夏淮安发迹于小鱼乡;而夏家庄的主要工坊,都集中在小鱼乡。只不过,小鱼乡有乡勇军把守,严禁外人进入;陌生人别说是盗取机密,就是混入小鱼乡,也很难做到!”
穆巡抚猛然转身,眼底掠过一丝贪婪:“外人进不去,就用内部的人。本官就不信,小鱼乡的乡民,都能不为利益所动!暗中重金收买工匠,偷不出方子,就放火烧院!至于你——”他逼近潘府丞,枯瘦的手掌按在其肩头,“盯紧巴南的官盐和铁器!”
“铁器?”潘府丞面露疑惑之色。
“前几个月,逆军闯南王军中,突然多了一批铁器,尤其是铁箭头数量极多。兵部为此问责盐铁司,盐铁司的人说,这批铁器,可能来自巴州!只不过,那铁箭头的品质,与巴州各地的铁器品质并不一样。”
“夏家庄不是擅长炼制铁器么?甚至连修路都用钢筋铁骨。不知是否与此有关!要严查巴南郡的铁器使用情况,是否有账目不对的地方。”
“另外,夏淮安虽然是巴南守备,有组织地方乡勇的权利,但乡勇就是乡勇,不是正规军。不能装配重甲,不能装配重弩,更不能有攻城重器,乡勇军的战马和弓弩箭矢数量也有诸多限制!若是乡勇军有逾越之处,便能治他个意图谋逆的大罪!”
“总之,猜测怀疑无用,潘府丞,本官要的是足以一举拿下夏家庄的铁证。若此事办成,锦城郡守的位置,还空着呢。”穆巡抚大有深意的笑道。
“多谢大人提拔!”潘府丞扑通跪下,叩首时嘴角却勾起一抹讥诮。
夏家庄出售给他的那面天下独一无二的江山镜,此刻已经送到了京城。或许等不了多久,就能盼来他升迁至京的圣旨。
至于穆巡抚和夏淮安,就让这二人继续在巴州上演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好戏。
不过,如果顺手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帮夏淮安一把。无非就是看中夏淮安许诺的那条商路。若是夏家庄不倒,他或许真能牵线搭桥,让这条商路成为自己源源不断的摇钱树,成为自己继续升官发财的最大助力!
潘府丞告辞后,穆巡抚又召见了一位心腹,说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