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醉仙饮酒(1 / 2)

河间府城南,清水巷丁字七号杂院深处那间逼仄潮湿的小屋里,空气沉闷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霉味、汗味和劣质草药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刺激着人的神经。唯一的窗户用破布勉强遮挡着,透进几缕昏黄的光线。

李长天赤裸着上身,左肩的伤口在昏暗光线下显得狰狞可怖。肿胀已经消退不少,但被柳红袖用小刀划开放血的创口依旧红肿,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王大锤笨手笨脚地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蘸着柳红袖留下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药粉,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周围。药粉接触皮肉,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李长天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滚落,砸在身下冰冷的土炕上。他一声不吭,只是放在身侧的右手死死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长天哥…你忍着点…”王大锤看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和周围蔓延的青黑色脉络,手都有些抖,“柳姑娘这药…劲儿也太大了…”

“快…点…”李长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时间紧迫。柳红袖留下的信息清晰无比:阎霸,亥时三刻(晚上九点四十五分),醉仙酿。那是漕帮河间分舵舵主阎霸雷打不动去消遣的地方。

陈墨蹲在角落,借着微弱的光线,反复研究那张潦草的地图。地图上,“醉仙酿”的位置在城东靠近漕河码头的一条繁华街道上,被重点圈出。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标注:“临河三层,雅座临窗,喜食河鲜,护卫八人。”

“临河三层,雅座临窗…”陈墨低声沉吟,“视野开阔,便于观察,也…便于被观察。护卫八人,都是阎霸精心挑选的亡命徒,身手不弱。长天,你打算怎么做?正面强攻是下下策,就算得手,也难全身而退。”

李长天忍着剧痛,任由王大锤将布条紧紧缠裹在肩头。他目光落在墙角那包黑乎乎的药粉——“迷魂散”上。

“下毒。”李长天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沙哑,眼神却锐利如刀,“柳姑娘给的药。混在酒菜里,或者…找机会让他吸进去。”

“阎霸此人狡诈多疑,入口的东西必先让人试毒。护卫也非庸手,靠近下毒风险极大。”陈墨眉头紧锁,“而且醉仙酿那种地方,人多眼杂…”

“那就让他自己‘意外’。”李长天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他挣扎着坐起身,拿起地图,指着“临河”和“雅座临窗”几个字。“临河…三层…窗户…”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形。

“大锤。”李长天看向王大锤,“你立刻去码头附近转转,找一艘最破旧、最不起眼的小舢板,天黑前弄到手,藏在醉仙酿后巷河道边的芦苇丛里。记住,要快,要隐秘。”

“好!”王大锤二话不说,抓起一件破旧的外套就冲了出去。

“陈墨,”李长天转向军师,“你去醉仙酿附近踩点。弄清楚阎霸习惯坐哪张桌子?护卫通常站在什么位置?雅间通往楼下的楼梯有几条?最重要的是,确认他今晚会不会去!有没有异常!”

“明白。”陈墨点头,迅速将地图折叠收好,也闪身出了小屋。

屋内只剩下李长天一人。剧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袖箭冰冷的触感从腰间传来,柳红袖教导的、关于毒物剂量和发作时间的要点在脑中清晰回放。他需要伪装,需要一击必杀的武器,更需要…运气。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河间府城的夜晚,展现出与白日截然不同的面孔。白日里肮脏破败的贫民区沉入黑暗,而靠近府衙和漕河码头的几条主要街道却灯火通明,喧嚣鼎沸。丝竹管弦之声、酒客的划拳喧哗、小贩的吆喝叫卖,混杂着河水的腥气,构成了一幅畸形的繁华图景。

醉仙酿酒楼临河而立,三层飞檐斗拱,灯火通明,是城东码头一带最有名的销金窟。此刻正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门口车水马龙,衣着光鲜的各色人等进进出出,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脂粉香和食物的油腻气味。

李长天站在醉仙酿对面一条阴暗的小巷里,如同融入墙壁的影子。他换上了一身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油腻腻的跑堂短褂,脸上用锅底灰和泥巴做了些伪装,显得更加沧桑落魄,左肩的伤口被层层包裹,用破布塞紧,勉强压制着痛楚。他目光如同鹰隼,穿透喧嚣的人流和明亮的灯火,死死锁定在醉仙酿三楼那扇临河的、敞开的窗户上。窗户后,隐约可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正自斟自饮,旁边侍立着几个气息彪悍的护卫——正是阎霸!

陈墨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李长天身侧,声音压得极低:“确认了,阎霸在‘听涛阁’,就是他常坐的临河雅间。护卫八人,四个守在雅间门口走廊,两个在楼梯口,还有两个贴身站在他身后。他点了一桌河鲜,刚开席,看样子要喝一阵子。”

李长天点点头,目光扫过醉仙酿后巷那片黑黢黢的河面。借着月光,能看到一片茂密的芦苇丛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王大锤应该已经在那里了。

“按计划行事。”李长天声音冰冷。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肩头的剧痛,整了整油腻的衣襟,低着头,快步穿过街道,混入了醉仙酿门口进出的食客之中。

酒楼内人声鼎沸,热气蒸腾。跑堂伙计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穿梭在酒桌之间,吆喝声此起彼伏。李长天低着头,尽量避开人群,沿着楼梯快步向三楼走去。他的心跳得很快,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像淬了毒的冰。

三楼走廊明显安静了许多,铺着厚厚的地毯,两旁的雅间关着门,里面传出丝竹声和隐约的谈笑声。通往“听涛阁”的走廊口,果然站着四个腰佩短刀、眼神警惕的彪形大汉,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李长天脚步不停,径直朝里面走去,手里还托着一个空托盘,仿佛刚送完菜出来。

“站住!”一个护卫横身拦住他,目光不善地上下打量,“干什么的?里面是阎爷的雅间,闲人免进!”

李长天抬起头,露出一副惶恐又焦急的表情,指了指走廊尽头:“大哥,我…我是新来的跑堂…前面‘揽月阁’的客人…客人打翻了酒壶,弄脏了地毯,管事让我赶紧去库房拿干净的地毯来换…耽误了,管事要扒我的皮啊!”他声音带着哭腔,眼神慌乱地瞟向走廊尽头,仿佛真有急事。

护卫皱着眉头,看他一身跑堂打扮,又确实托着空托盘,脸上那惶恐的表情不似作伪。而且库房确实在走廊尽头那边。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快去快回!别磨蹭!别惊扰了阎爷!”

“是!是!多谢大哥!”李长天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快步从护卫身边溜了过去。经过时,他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听涛阁”虚掩的门缝——阎霸那魁梧的背影正对着窗户,举着酒杯,两个护卫如同铁塔般矗立在他身后。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强压下冲进去的冲动,快步走到走廊尽头,闪身进入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阴影里。这里,离“听涛阁”的后窗,只隔着一道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走廊里护卫的脚步声、楼下传来的喧嚣、雅间里隐约的劝酒声…如同鼓点敲击在李长天紧绷的神经上。左肩的伤口在刚才的疾走和紧张情绪下,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身体的虚弱。

亥时三刻(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