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蒺藜铺前路,赤足量山河(1 / 2)

老鳖湾腐朽栈桥上的死寂,被荒草丛中那窸窣的异响瞬间撕裂!

阿鲤如同受惊的幼兽,浑身肌肉绷紧,攥着那截磨尖生锈断铁的手指关节发白,稚嫩的脸上只剩下野兽般原始的警惕和凶狠。他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小的身体伏在昏迷的杜黑七身前,像一堵绝望而脆弱的屏障。

浑浊的河水拍打着朽木,呜咽的风声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

然而,预想中的刀光剑影并未出现。荒草丛只是剧烈晃动了几下,随即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片刻死寂后,一个同样瘦小、却异常灵活的身影,如同泥鳅般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泥鳅?!” 阿鲤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随即又提得更高!他认得这个一起在沙洲长大的伙伴。

泥鳅脸上沾满污泥和草屑,气喘吁吁,眼神里却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滴血的短匕,背上还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包裹。

“阿鲤哥!快!快走!沙洲…沙洲没了!” 泥鳅冲到栈桥边,声音嘶哑颤抖,“独眼龙带着兄弟们去报仇…全…全栽了!鹰愁峡发了洪水!人都没了!砺刃谷的人…占了沙洲!老弱都被抓了!我是趁乱…趁乱偷了条小船溜出来的!后面…后面好像还有人追我!”

沙洲没了?独眼龙全军覆没?!

阿鲤如遭雷击,小脸瞬间煞白!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杜黑七。七爷的基业…没了?

“追兵?” 阿鲤的声音干涩嘶哑,握紧断铁的手却更用力了。他不能退!七爷还在这里!

“不知道…好像…好像是另一伙人…不是砺刃谷的…” 泥鳅语无伦次,眼神惊恐地回望来路,“阿鲤哥,别管七爷了!他…他不行了!我们快跑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闭嘴!” 阿鲤猛地低吼,眼中爆发出狼崽般的凶光,“要走你走!七爷在,我就在!” 他不再理会泥鳅,目光死死盯住那片还在晃动的荒草丛,全身戒备。

泥鳅看着阿鲤决绝的背影,又看看栈桥上形同枯槁的杜黑七,一咬牙,竟真的转身跳上他们那条蒙泥小舢板,解了缆绳,头也不回地划入浑浊的河水中,很快消失在芦苇丛后。

栈桥上,只剩下阿鲤和杜黑七。寒风卷过,更添凄凉。

荒草丛再次晃动,这一次,两个穿着湿漉漉紧身水袍、脸上蒙着黑布的汉子踉跄着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捂着鲜血淋漓的小腹,显然被泥鳅刺伤了。两人眼神阴鸷,带着煞气,目光扫过栈桥上的阿鲤和杜黑七,又警惕地看了看泥鳅消失的方向。

“妈的!让那小子跑了!” 受伤的汉子啐了一口血沫。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另一个汉子声音沙哑,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在阿鲤身上,“小崽子,那老家伙是谁?杜黑七?”

阿鲤浑身一颤,握着断铁的手心全是冷汗,却不退半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嗬嗬声,像极了护食的小兽。

“嘿!果然是条大鱼!” 受伤的汉子眼中闪过贪婪,“抓回去!周将军必有重赏!”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一左一右,如同捕食的鬣狗,猛地扑向栈桥!

阿鲤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和守护杜黑七的执念瞬间压倒恐惧!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不退反进,矮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迎着左侧受伤的汉子冲去!手中的生锈断铁,不管不顾地刺向对方流血的伤口!

“小杂种找死!” 受伤汉子没想到这小崽子如此凶悍,剧痛让他动作一滞!阿鲤的断铁狠狠扎进了他的伤口,搅动!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受伤汉子剧痛之下,本能地一掌拍出!巨大的力道狠狠扇在阿鲤瘦小的身躯上!

“噗!” 阿鲤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腐朽的栈桥栏杆上,喉头一甜,鲜血喷出!手中的断铁也脱手飞出!

另一个汉子见同伴受创,眼中凶光更盛,拔出分水刺,直扑失去反抗能力的阿鲤!寒光闪闪的刺尖,直指少年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咳…咳咳咳!!”

一直昏迷的杜黑七,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他庞大的身躯如同回光返照般剧烈抽搐,青紫的脸上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一大口粘稠、散发着恶臭的黑血,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扑向阿鲤的汉子动作一滞!

喷出的黑血,不偏不倚,正溅了那汉子满头满脸!

“滋——!”

如同滚油滴入冷水,被黑血溅到的皮肤瞬间传来剧烈的灼烧感!那汉子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双手捂脸,痛苦地翻滚倒地!脸上、手上,凡是沾到黑血的地方,迅速鼓起恶心的水泡,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变黑!毒!杜黑七体内残余的剧毒,竟霸道如斯!

受伤的汉子也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顾不上剧痛,连滚爬爬地后退,看着地上翻滚哀嚎、迅速溃烂的同伴,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毒…毒人!怪物!快跑!” 他惊恐地尖叫着,拖着流血的身体,连同伴也顾不上,如同丧家之犬般一头扎进荒草丛,狼狈逃窜!

栈桥上,只剩下杜黑七剧烈的喘息和咳嗽,以及那具在剧毒黑血中迅速溃烂、发出恶臭的尸体。阿鲤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胸口的剧痛,连滚爬爬地扑到杜黑七身边。

“七…七爷!”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难以言喻的激动。七爷醒了!虽然吐出的血是黑的,但他醒了!

杜黑七艰难地睁开眼,豹眼中布满了血丝,浑浊而虚弱。他看了一眼身边焦急的少年,又看了一眼地上那具迅速腐烂的尸体和荒草丛的方向。巨大的痛苦和身体极度的虚弱让他无法思考太多,但他眼中那属于“翻江龙”的暴戾和凶残,却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寒意。

“水…” 他喉咙里挤出沙哑至极的一个字。

阿鲤如同听到天籁,连忙抓起旁边仅剩的一个破水囊,小心翼翼地凑到杜黑七嘴边。清凉的河水滑过灼烧般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

杜黑七贪婪地吞咽了几口,喘息稍定。他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荒凉死寂的老鳖湾,最终落在下游漳水方向,那里曾是他的王国。

“沙洲…没了?”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冰冷的确认。

阿鲤含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