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枯井密谋(1 / 2)

左肩的伤口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急促的奔跑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李长天咬着牙,强忍着几乎令人窒息的眩晕和痛楚,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在河间府城迷宫般的小巷里亡命穿梭。

身后,清水巷方向传来的粗暴喝骂声和砸门声越来越近!漕帮的人追来了!

“姓李的瘸子!滚出来!”

“抓住他!舵主有重赏!”

“剁了他喂狗!”

恶毒的吼叫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踉跄的身影。李长天不敢回头,只能凭借本能和对这座城池模糊的记忆,拼命向城南方向逃窜。他专挑最狭窄、最肮脏、最曲折的巷道,利用堆积如山的垃圾和晾晒的衣物作为掩护,躲避着可能出现的搜寻目光。

“祸起萧墙…祸起萧墙…”柳红袖纸条上那四个字如同魔咒,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响!不是漕帮查到了他们,是内部!是有人出卖了他们!是谁?!陈墨?王大锤?绝不可能!那是谁?苏家?秦掌柜?还是…那个回春堂的孙老大夫?!

巨大的背叛感和冰冷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他信任的人,他以为的救命稻草,转眼就成了催命的毒蛇!大锤和陈墨落在漕帮手里,现在是什么下场?他不敢想!

“城南土地庙…枯井底…”这是柳红袖留下的唯一生路。李长天强迫自己冷静,辨认着方向。城南是更破败的贫民窟,土地庙更是早已荒废多年,香火断绝,成了流浪汉和野狗的栖身之所。

左肩的剧痛越来越难以忍受,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他眼前阵阵发黑,脚步越来越沉重。好几次,他差点被脚下的杂物绊倒。追兵的身影似乎被甩开了一段距离,但并未消失,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终于,在夕阳即将沉入地平线,将破败的城南涂抹上一层凄艳血色之时,一座坍塌了小半、墙垣倾颓、野草丛生的破败小庙出现在眼前。庙门上那块写着“福德正神”的匾额早已腐朽断裂,斜斜地挂在门框上,随风发出吱呀的哀鸣。

这就是土地庙!李长天喘着粗气,警惕地环顾四周。庙前空地上堆满了垃圾和秽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看到李长天,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并未吠叫。

追兵的声音似乎暂时消失了,但李长天不敢有丝毫大意。他捂着左肩,忍着剧痛,蹑手蹑脚地绕到破庙的后院。这里更加荒凉,半人高的荒草几乎将一切都淹没。一口巨大的、用青石垒砌的古井,就静静地矗立在院墙的阴影里。井口被几块厚重的石板盖着,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和枯叶,显然已经废弃多年。

就是这里!枯井底!

李长天走到井边,仔细观察。石板盖得严丝合缝,边缘也被尘土封死,看不出任何开启的痕迹。他试着用力推了推其中一块较小的石板,纹丝不动。肩头的剧痛让他差点脱力。

柳红袖让他来这里,总不会是为了让他跳井自杀吧?入口在哪里?

就在他焦急万分之时,脚下的一块看似寻常的青石板,突然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紧接着,靠近井壁内侧的一块方形石板,竟然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混合着泥土、霉味和陈年香烛气息的阴冷气流从洞中涌出!

洞口处,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了出来,对他招了招,随即又缩了回去。

是柳红袖!她果然在这里!

李长天心中一定,不再犹豫,忍着剧痛,俯下身,艰难地钻进了那个狭窄的洞口。身体刚滑入黑暗,身后的石板便无声地合拢,将最后一丝天光彻底隔绝!

眼前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一股浓烈的土腥和霉味充斥鼻腔。他感觉自己滑下了一段陡峭、湿滑的土坡,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嚓!”

一点微弱的火光亮起,驱散了浓重的黑暗。柳红袖举着一支短小的蜡烛,站在不远处。摇曳的烛光映照着她蒙着纱巾的脸庞,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眸。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劲装,仿佛从未离开过。

这里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似乎是依着枯井壁挖掘出来的一个简陋地窖。高度仅容人弯腰站立,地面凹凸不平,积着薄薄的灰尘。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旧的蒲团和腐朽的木板,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和压抑。

“你受伤了?”柳红袖的目光落在李长天肩头再次渗出血迹的绷带上,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

“死不了。”李长天挣扎着靠墙坐起,剧烈的喘息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痛楚。他顾不上自己的伤,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柳红袖,声音因愤怒和急切而嘶哑:“大锤和陈墨呢?!谁出卖了我们?!”

柳红袖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角落,从一个破陶罐里倒出一点清水,递给李长天。然后,她自己也靠墙坐下,将蜡烛小心地插在一块石缝里。昏黄的光晕在狭小的空间里跳动,映照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

“出卖你们的,是回春堂那个小学徒。”柳红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破黑暗,“孙守仁。他收了漕帮二堂主‘刀疤刘’十两银子。”

“孙守仁?!”李长天愕然,随即是滔天的怒火!那个在药碾前笨手笨脚、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少年?!“他…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我的伤?!”

“因为秦福。”柳红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秦掌柜派人去‘知会’孙老大夫时,特意提到了‘一位姓李的猎户,肩头有箭伤’。秦福是好意,想让你得到关照。但他低估了漕帮在城里的眼线,也低估了人心的贪婪。”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李长天脸上:“孙守仁家境贫寒,他爹娘都病着,等着钱救命。十两银子,对他来说是一笔无法抗拒的巨款。刀疤刘只是让他留意一个‘姓李的、肩头带箭伤、气色很差的人’,他立刻就联想到了你。你第一次去回春堂时,他就记住了你的样子和伤情。今天你去换药离开后,他就偷偷跑去给刀疤刘报了信。”

“就为了十两银子?!”李长天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土壁上,指节瞬间破裂,鲜血直流!巨大的愤怒和被背叛的痛苦几乎将他吞噬!陈墨和王大锤的性命,他几乎搭上半条命的谋划,竟然毁在一个贪图十两银子的学徒手里!

“人心,有时候比蛇蝎更毒。”柳红袖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尤其是被逼到绝境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