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蛰伏之怒(1 / 2)

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吞噬着鹰愁崖秘洞里的一切。只有岩壁渗出的水滴,规律地敲打着地面,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倒计时的丧钟。空气里混杂着浓重的霉味、粮食的陈腐气、铁器的锈味、野兽残留的腥臊,以及两人身上伤口散发的血腥和药味,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

李长天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岩壁,断腿处那灼热麻痒的感觉如同无数细小的火蚁在骨头缝里啃噬、爬行,带来一种怪异而持续的剧痛。老鬼那诡异的黑色药糊,像一层粘稠的活物,紧紧包裹着他的伤口,每一次心跳都仿佛牵动着药力在血肉深处搅动。他咬紧牙关,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流下,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滴落在身下冰冷的岩石上。

“大哥…你…你怎么样?” 黑暗中,传来李栓子压抑着痛楚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他蜷缩在离李长天不远处的角落,后背的刀伤虽然被老鬼的药糊暂时封住,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刘三坠崖前那声凄厉的“当家的…走——!”如同梦魇,在他脑中反复回响,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死不了。” 李长天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他摸索着,抓起身边一把带着霉味的黍米,用力攥紧。粗糙的颗粒感硌着手心,带来一丝奇异的真实感,暂时压下了腿骨深处那诡异的麻痒剧痛。“栓子…省点力气…清点东西…把伤口…裹紧。”

“嗯…” 李栓子应了一声,摸索着开始行动。他首先找到了那几个木箱。撬开另外两个箱子,借着洞口藤蔓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一丝天光(几乎可以忽略),他摸索着里面的物件:除了之前发现的猎弓、羽箭、生锈但打磨后依旧锋利的柴刀,还有一些火镰、火石、几捆坚韧的麻绳、甚至有几块用油布小心包裹着的、已经有些发硬的肉干!虽然不多,但在绝境中,这简直是天降的珍宝!

“大哥!有火!有吃的!” 李栓子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但很快又低沉下去,“可惜…没有药…”

“有这些…就够了。” 李长天在黑暗中回应。他摸索着拿起一把柴刀,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带来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感。他轻轻抚摸着刀身,感受着那粗糙的锈迹和锋利的刃口,仿佛在抚摸一个沉默而忠诚的伙伴。武器在手,心中稍定。

李栓子摸索着将肉干分成两份,一份小心地包好藏起,另一份撕下一小块,摸索着递给李长天:“大哥…吃点东西…顶一顶。”

李长天接过那硬邦邦、带着浓重盐腥味的肉干,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坚硬的食物刮擦着干涩的喉咙,但他强迫自己咽下去。食物化为热流,稍稍驱散了体内的寒意和虚弱。

“栓子…你说…这些粮…这些家伙…是谁藏的?” 李长天嚼着肉干,声音含糊,但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这绝非普通猎户的储备。猎户不会储备如此数量的粮食,更不会藏匿制式猎弓和如此数量的箭矢。这更像是…一支小股武装的秘密补给点!

“不…不知道…” 李栓子也嚼着肉干,努力思索,“难道是…以前别的…义军兄弟留下的?”

“不像…” 李长天摇头。起义军流动作战,极少有如此稳固、隐秘的储备点。而且这些粮食有霉味,但尚未完全腐败,存放时间应该不算太久。“难道是…官兵的?不可能…官兵怎么会把补给藏在这么个鬼地方?”

“会不会是…山贼?” 李栓子猜测道。

山贼?李长天心中一动。鹰愁崖下是野狼谷,连接着黑风峡,都是官府势力难以触及的三不管地带,确实是山贼土匪盘踞的绝佳场所。如果这洞是某股山贼的秘密据点…那他们随时可能回来!

这个念头让李长天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柴刀,侧耳倾听洞外的动静。除了风声呜咽和水滴声,只有一片死寂。但这份死寂,此刻却显得危机四伏。

“栓子…警醒点…” 李长天低声叮嘱。

“嗯!” 李栓子重重点头,摸索着拿起一把弓和几支箭,警惕地对着洞口的方向。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每一刻都无比煎熬。腿上的剧痛和老鬼药力的诡异作用,让李长天时而清醒,时而陷入半昏迷的混沌。在那些混沌的时刻,无数破碎而血腥的画面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父亲被钉在粮仓门板上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娃…庄稼人的命…得种在土里…”

柳红袖在月下梨花中递来玉佩,温润的玉光映着她含笑的眼眸:“萧大哥…带着它…保平安…”

黑松林火光冲天,柳红袖双刀架颈,眼中含泪:“当家的…别怪我…”

李家村地窖里堆积如山的妇孺尸体,凝固的恐惧眼神…

赵铁柱被倒吊在古松上,怒睁的双眼…

潼关粮仓内,陈墨被乱矛淹没前最后望来的、充满诀别的眼神…

刘三坠崖前奋力将他推出,嘶吼着“当家的…走——!”

……

这些画面反复交织、碰撞,最终都化为柳红袖那张绝美却冰冷的脸,和她最后那句冰冷的“各为其主”!

恨!如同岩浆般在心底翻腾、积聚!每一次回忆,都像是往这熔炉里添了一把柴!对柳红袖的恨!对节度使的恨!对这个不公世道的恨!这股恨意支撑着他,对抗着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崩溃!

“呃…” 剧痛再次袭来,李长天闷哼一声,从混沌中挣扎清醒。他摸索着抓过水囊(洞内石壁有渗水,他们用找到的破瓦罐接了些),灌了几口冰冷刺骨的岩壁渗水,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翻腾的恨意。

“大哥…外面…好像有动静…” 李栓子突然压低声音,带着极度的紧张。

李长天瞬间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呜咽的风声中,隐约夹杂着一种…极其细微、却持续不断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人在用刀鞘或矛杆,有节奏地敲击着崖壁!声音似乎来自下方栈道塌陷的方向,距离他们藏身的洞口并不算太远!

追兵!

他们果然没有放弃!而且已经搜索到了鹰愁崖栈道附近!

李栓子握弓的手瞬间攥紧,骨节发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看向李长天藏身的方向,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李长天的心也沉了下去。他握紧了柴刀,另一只手摸向身边冰冷的箭簇。洞内空间狭小,一旦被发现,就是瓮中捉鳖!他们只有两人,还都带着重伤!

金属敲击声持续了一会儿,似乎在试探。接着,一个刻意压低、却依旧能听出跋扈的声音顺着风隐隐传来:

“…妈的…这鬼地方…连个鸟毛都没有…反贼骨头渣子都摔没了吧?”

“头儿…上面好像有个破洞…要不要…上去看看?” 另一个声音迟疑地问道。

“看个屁!那破洞离塌方的地方那么远!猴子都爬不上去!再说,这么高摔下来,神仙也成肉泥了!收队!这鬼地方冻死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