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卷着林间残雪,抽打在李长天脸上,带来刀割般的疼痛,却也让他混沌的头脑更加清醒。他拖着那条依旧剧痛、但被老鬼药力与前朝遗诏点燃的意志强行驱动的断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崎岖的山道上。腰间,“虎贲”剑冰冷的剑鞘紧贴着皮肉,散发着无形的肃杀之气。怀中,那拼合的青铜虎符、沉甸甸的太子玉玺、以及记载着兵法的竹简,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胸膛,也压弯了他的脊梁。
暗河石室中的景象历历在目。胤太子泣血的遗诏,奸相柳文渊的滔天罪行,柳红袖那刺目的柳姓…这一切如同巨大的旋涡,将他这原本只为复仇而挣扎的蝼蚁,卷入了一场关乎天下兴衰的滔天洪流!诛国贼!清君侧!这六个字,如同沉重的枷锁,也如同指路的星辰。
“虎贲卫…” 李长天喃喃自语,声音被寒风撕碎。这支前朝太子留下的神秘力量,是遗诏中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大的未知。他们是否还在?身在何处?又是否会承认他这个泥腿子出身的持符者?
他握紧了手中那枚拼合的虎符,冰冷的青铜棱角硌着掌心。这不仅仅是兵符,更是他通往复仇终点的唯一钥匙!按照遗诏所附简易地图的指引,虎贲卫最后的联络点,应该就在黑风峡深处,一个名叫“断魂坳”的险恶之地。
翻过一道覆盖着薄雪的山梁,前方地势陡然险恶。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峭壁,中间夹着一条狭窄、幽深的峡谷入口。谷口怪石嶙峋,枯木虬枝如同鬼爪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凛冽的寒风穿过狭窄的谷口,发出凄厉的呜咽,卷起地上的雪沫,如同白色的幽灵在盘旋。这里,就是黑风峡的入口,断魂坳就在其中。
一股浓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李长天。太安静了!除了风声,听不到任何鸟兽虫鸣,死寂得可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混合着陈腐血液的气息。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虎贲剑柄,冰冷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
他拖着断腿,小心翼翼地踏入峡谷。谷内光线昏暗,积雪掩盖了大部分地面,但依稀可见雪下露出的暗褐色——那是早已干涸、被反复践踏过的血迹!两侧陡峭的岩壁上,布满了刀劈斧砍、箭矢钉入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惨烈厮杀。
没有尸体,但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这里,仿佛经历过一场屠杀。
李长天的心沉了下去。难道…虎贲卫已经…?
他强压着不安,按照地图的记忆,向峡谷深处一个被巨大山岩遮蔽的隐蔽角落摸索过去。那里,应该有一个极其隐秘的联络暗洞。
就在他即将靠近那块标志性的鹰嘴状巨岩时——
“嗖!嗖!嗖!”
三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毒蛇般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出!一支钉在他脚前的雪地上,两支擦着他耳畔飞过,狠狠钉入身后的岩壁!箭尾兀自嗡嗡颤抖!
“什么人?!擅闯禁地者死!” 一个低沉、沙哑、充满了疲惫与警惕的吼声从鹰嘴岩上方传来!
李长天瞬间伏低身体,背靠冰冷的岩壁,虎贲剑“锃”地一声出鞘半尺!寒光映雪!他心脏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吼声中透出的、与遗诏文字如出一辙的金戈铁马之气!是虎贲卫!他们还在!
“前朝太子胤玄麾下!持虎符者在此!虎贲卫何在?!” 李长天运足中气,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在狭窄的峡谷中回荡,压过了凄厉的风声!他高高举起了手中那枚拼合的青铜虎符!冰冷的兽首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光!
峡谷中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鹰嘴岩上方,几个黑影猛地探出身形!他们身着早已褪色、打着补丁、却依稀能辨认出前朝制式的玄色劲装!人人脸上布满风霜刻痕,眼神锐利如鹰,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深沉的警惕!手中紧握的劲弩和刀枪,依旧死死对准着李长天!
“虎…虎符?!” 为首一个面容枯槁、瞎了一只眼、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老者,死死盯着李长天手中的青铜令牌,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小子!你从何处得来?!太子殿下何在?!”
“太子殿下…早已蒙难!” 李长天声音嘶哑,带着沉痛,“此乃殿下遗诏信物!持此符者,如见太子!虎贲卫听令!” 他再次高举虎符,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遗诏?!” 刀疤老者浑身剧震,独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光,但警惕未消,“空口无凭!虎符何在?拿来验看!”
李长天毫不犹豫,将虎符奋力抛向鹰嘴岩上方!刀疤老者身边一个身手敏捷的汉子凌空接住。
刀疤老者接过虎符,独眼死死盯着那狰狞的兽首纹路,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抚过断裂的榫卯接口,又翻到背面,仔细辨认着那细微的、唯有虎贲卫统领才知晓的暗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由震惊转为难以置信的狂喜,最终化为巨大的悲痛!
“是…是真的!是太子殿下的虎符!” 刀疤老者声音哽咽,独眼中滚下浑浊的泪水!他猛地单膝跪地,将虎符高高举起!“末将陈震!虎贲卫残部左统领!参见持符使大人!” 他身后的几名汉子,也纷纷激动地跪下,眼中含泪!
“参见持符使大人!” 悲怆而坚定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
李长天心头一热!成了!他强撑着站直身体,沉声道:“免礼!太子殿下遗诏在此!奸相柳文渊窃国!屠戮忠良!苛政虐民!殿下遗命,虎贲卫当承遗志,诛杀国贼,光复正统,拯救黎庶!”
“诛杀国贼!光复正统!拯救黎庶!” 陈震等人齐声低吼,眼中燃烧着压抑了多年的悲愤火焰!虽然只剩下寥寥数人,但那气势,仿佛千军万马!
就在这时!
“好一个诛杀国贼!光复正统!” 一个冰冷、清脆、带着无尽嘲讽的女声,如同淬毒的冰凌,骤然在峡谷入口处响起!
柳红袖!
一袭刺目的红衣,如同雪地里绽放的毒罂粟,出现在峡谷入口!她身后,数十名身着黑色皮甲、手持劲弩、眼神冰冷的精悍武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散开,封死了峡谷的退路!冰冷的弩箭,齐刷刷地对准了鹰嘴岩下的李长天和岩上的陈震等人!
柳红袖脸色有些苍白,左肩处似乎包裹着厚厚的布条(被李长天石块砸伤),但那双杏眼中,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李长天…哦,不,现在该叫你…持符使大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和你这些前朝余孽…今天,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断魂坳!”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杀机弥漫!
陈震等人瞬间起身,刀剑出鞘,弓弩上弦,死死盯着谷口的柳红袖和她的黑衣武士,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柳贼的走狗!”
李长天握紧了虎贲剑,冰冷的剑柄传递来沉静的力量。他看着柳红袖,看着那张曾经让他魂牵梦萦、如今却只余下冰冷恨意的脸,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柳红袖…哦,或许该叫你…柳文渊的侄女?还是…前朝太子乳母的…亲孙女?!”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柳红袖脸上的冰冷戏谑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她的身体甚至微微晃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盯着李长天:“你…你说什么?!”
不仅柳红袖震惊,连鹰嘴岩上的陈震等人也愣住了!太子乳母的亲孙女?!
李长天冷冷一笑,继续抛出更重磅的炸弹:“暗河石室…胤太子遗诏…记载得清清楚楚!太子乳母苏氏,忠贞不二,为护太子血脉…其幼子苏远…被柳贼追杀…隐姓埋名…流落江湖…他有个女儿…就叫柳红袖!对不对?!你父亲苏远…为了活命…让你随了母姓柳!而你…竟认贼作父!助纣为虐!柳红袖!你对得起你惨死的祖母!对得起你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的父亲吗?!”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柳红袖的心上!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娇躯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痛苦和…被戳穿最隐秘身世的滔天愤怒!她下意识地捂住左肩的伤口,仿佛那里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不…不可能!你胡说!!” 柳红袖失态地尖叫起来,声音带着崩溃般的尖利!这突如其来的身世真相,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撕裂了她所有的伪装和坚持!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李长天步步紧逼,声音如同重锤,“老鬼!乱坟岗的老鬼!他认得你!认得你埋下的砒霜黍米!认得你腰间的鎏金腰牌!他…就是你的父亲!苏远!对不对?!”
又一个惊雷!
柳红袖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乱坟岗…老鬼…那个浑身散发着药味和尸臭的佝偻身影…父亲?!那个被她视为耻辱、早已“死去”的父亲?!竟然一直…就在她身边?!
巨大的冲击让她心神失守!而李长天要的就是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