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入口处的喊杀声、惨嚎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如同地狱的喧嚣,隔着数里之遥,依旧隐隐传来,敲打着破庙内每一根紧绷的神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和血腥气,即使寒风也无法彻底吹散。陈震派出的了望哨如同惊弓之鸟,每一次回报都让庙内本就凝重的气氛更加压抑一分。
“大人!柳贼先锋骑兵已至峡口!正在清理路障和…尸体!”
“大人!后续步卒大阵已现!黑压压一片!旌旗蔽日!至少三千人!”
“大人!他们在架设抛石机和强弩!对准了铁索桥方向!”
一条条军情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戳在众人心头。蜂窝弩初试锋芒的短暂狂喜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面对绝对力量碾压的窒息感。二十多个山匪和三百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朝廷精锐,完全是云泥之别!
破庙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仅存的三名虎贲卫(连同陈震)脸色铁青,握着武器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眼中充满了绝望的血丝和困兽般的凶狠。断腿处那深入骨髓的麻痒剧痛,此刻在李长天感觉中反而变得微不足道,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大脑,高速运转,计算着每一丝渺茫的生机。
“陈统领!” 李长天声音嘶哑,却异常冷静,打破了死寂,“峡口铁索桥…是唯一通道?”
“是!大人!” 陈震立刻回答,独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黑风峡地势险要,两侧绝壁千仞,猿猴难攀!唯有峡口一座年久失修的铁索桥连通内外!桥下是百丈深渊,激流咆哮!那是天险!只要守住桥头,纵有千军万马,也难逾越!”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只是…我们人手…”
“人手不够,就用命填!用计填!” 李长天猛地打断他,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他拖着断腿,走到昨夜临时拼凑、如今只剩一架的蜂窝弩前。粗糙的木架,冰冷的短矢,承载着他们最后的希望。“把这宝贝…给我抬到桥头去!对准桥面!剩下的所有箭矢,全给我涂上火油!不够就用树枝削尖!沾上毒!沾上屎尿!只要能扎进肉里,能让他们见血、发烂的东西,都给我用上!”
“是!” 陈震和虎贲卫被李长天话语中那股同归于尽的狠厉所感染,齐声低吼!绝境之中,唯有死战!
“还有!” 李长天目光扫过庙内,“收集所有能烧的东西!干草!朽木!破布!堆在桥头!等他们冲上来,就点火!烧不死他们,也要熏瞎他们!”
命令迅速被执行。破庙被拆得七零八落,所有可燃物被收集起来。仅存的几支羽箭和能找到的所有尖锐物,都被涂抹上苏远留下的剧毒药膏和能找到的最污秽之物。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恶臭和绝望的硝烟味。
众人抬着沉重的蜂窝弩和收集来的“武器”,在李长天的带领下,拖着残躯,顶着凛冽的寒风,艰难地向峡口铁索桥方向转移。每一步,断腿都传来钻心的剧痛,但李长天眼神冰冷,仿佛那痛楚不属于自己。
峡口,景象如同修罗屠场。
昨夜被蜂窝弩射杀的山匪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冰冷的岩石和薄雪上,大部分已被烧得焦黑蜷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和尸臭味。几具官兵先锋斥候的尸体也夹杂其中,显然在清理战场时中了埋伏的冷箭。唯一通往峡谷深处的,便是那座横跨百丈深渊、在寒风中摇曳呻吟的古老铁索桥!桥面由腐朽的木板铺就,仅容两三人并行,两侧是锈迹斑斑、粗如儿臂的铁链,连接着两岸陡峭的绝壁。桥下,深涧激流奔腾咆哮,水声如雷,震耳欲聋!
寒风卷着硝烟和血腥,抽打在脸上。对岸,黑云压境!
数百名身着黑色皮甲、杀气腾腾的精锐步卒,如同钢铁丛林般列阵于峡口之外!刀枪如林,反射着惨淡的天光!数架临时拼装的简易抛石机和十几架强弩已经架设完毕,冰冷的石弹和粗大的弩箭对准了铁索桥和对岸的桥头!一面巨大的“柳”字帅旗和狰狞的幽州军“狼头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下,一个身着亮银锁子甲、面容阴鸷、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将领,正冷冷地注视着对岸桥头那渺小的几个黑点,嘴角挂着残忍的冷笑。正是柳文渊麾下心腹大将,幽州军副将——**韩猛**!
“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 韩猛的声音通过亲兵的传话,清晰地送到对岸,充满了轻蔑和杀意,“敢杀我官兵!焚我粮草!今日,本将便将尔等挫骨扬灰!踏平这黑风峡!给老子攻——!”
“呜——!”
凄厉的进攻号角撕裂寒风!
“杀啊——!”
数百名步卒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黑色的潮水,悍不畏死地涌上狭窄的铁索桥!沉重的脚步让整座桥剧烈地摇晃起来,腐朽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桥头,李长天、陈震和三名虎贲卫如同钉在岩石上的礁石!陈震亲自操控着那架简陋的蜂窝弩,弩口死死对准了桥面蜂拥而来的官兵!另外两名虎贲卫张弓搭箭,箭头燃烧着火焰!李长天则拄着虎贲剑,站在最前方,断腿的剧痛让他额头布满冷汗,但眼神如同万年寒冰,死死锁定着冲在最前面的官兵!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官兵狰狞的面孔和雪亮的刀锋已清晰可见!喊杀声和桥板的呻吟声震耳欲聋!
“放——!” 李长天嘶声怒吼!
“嘣——嗤嗤嗤!!!”
蜂窝弩沉闷的震响和短矢破空的尖啸再次响起!十几支涂抹了剧毒和污秽的短矢,如同死神的毒吻,狠狠扎入密集冲锋的官兵队列!
“噗噗噗!”
“啊——!我的眼睛!”
“有毒!箭上有毒!”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官兵瞬间惨叫着倒下一片!有人被射穿咽喉,有人被毒箭射中手臂,瞬间乌黑溃烂!燃烧的短矢更是点燃了几个倒霉鬼的衣甲!狭窄的桥面瞬间陷入混乱!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火箭!射!” 李长天再次下令!
两支燃烧的火箭呼啸而出,精准地射在桥头堆积的干草朽木上!
“蓬!” 火焰瞬间腾起!浓烟滚滚!虽然火势不大,但浓烟借着风势,瞬间弥漫了桥头,呛得后续冲上来的官兵连连咳嗽,视线受阻!
“冲过去!别停!他们没几个人了!” 桥对岸,韩猛气急败坏的怒吼传来!
官兵在督战队的威逼下,再次嚎叫着踏过同伴的尸体和燃烧的火焰,顶着浓烟,疯狂扑来!
“杀!” 陈震拔刀怒吼!蜂窝弩一次齐射后需要时间重新装填,短矢也已耗尽!只能近身肉搏!
三名虎贲卫如同猛虎下山,挺起长矛和腰刀,死死堵在桥头狭窄的入口!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狭窄的地形限制了官兵人数的优势,但也让战斗更加惨烈!虎贲卫个个身经百战,悍不畏死,但双拳难敌四手,瞬间就有人挂彩!
李长天拄着虎贲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血腥厮杀。他没有加入战团,他的断腿无法支撑剧烈的搏杀。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矗立在桥头,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死死盯着对岸帅旗下的韩猛!他在等待…等待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或者…同归于尽的契机!
战斗惨烈无比。虎贲卫利用地形死战,接连砍翻了七八名冲上桥头的官兵,但自身也伤痕累累。一名虎贲卫被长矛刺穿大腿,惨叫着倒地,瞬间被乱刀分尸!陈震独眼血红,状若疯魔,手中腰刀卷刃,便夺过敌人的刀继续砍杀!
官兵的尸体在桥头堆积,鲜血染红了桥板和积雪。但后续的官兵依旧如同潮水般涌来,仿佛无穷无尽!
“大人!顶不住了!” 一名浑身浴血的虎贲卫嘶声喊道,他的左臂无力地耷拉着,显然已经断了。
李长天眼中寒光爆射!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猛地举起虎贲剑,剑锋指向对岸的韩猛,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韩猛!可敢与我一战?!柳文渊的走狗!只会躲在后面让手下送死吗?!”
这充满挑衅的怒吼,清晰地传到了对岸!
韩猛脸色瞬间阴沉如水!被一个断腿的反贼头子当众挑衅,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眼中杀机毕露,猛地抽出腰间佩刀:“狂妄鼠辈!本将这就取你狗头!”
“将军!小心有诈!” 旁边副将连忙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