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黑潮(1 / 2)

羌人部落的临时营地,依偎在一条湍急河流形成的山坳里。雨后的河水浑浊而汹涌,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断木和泥沙,发出沉闷的咆哮。营地中央,几堆篝火驱散着清晨的寒意,但气氛却比昨日更加凝重。

赵铁柱靠坐在一块干燥的岩石旁,肋下的伤口被重新敷了药,缠上了干净的(相对而言)布条,虽然依旧疼痛,但那种火辣辣的灼烧感减轻了许多。那匹被他以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暂时压服的烈马“黑风”,此刻被拴在不远处的木桩上,依旧打着响鼻,喷着白气,但看向赵铁柱的眼神中,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俄木隆给他的那碗腥臊肉汤提供的热量,正在缓慢地修复着他透支的身体。

几个羌人斥候骑着快马,溅着泥水冲入营地,直奔俄木隆所在的篝火。他们神情紧张,用急促的羌语汇报着。赵铁柱听不懂,但从俄木隆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和周围羌人战士瞬间绷紧的身体,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很快,一个通晓官话的羌人战士走到赵铁柱面前,声音低沉:“汉人。上游。有麻烦。”

“麻烦?”赵铁柱皱眉。

“水匪。”战士言简意赅,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忌惮,“‘黑龙帮’。很多船。堵住了鹰愁峡。抢掠我们的商队,还有…过路的汉人村落。很凶。有火器。”

黑龙帮?赵铁柱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李家村时,就听闻过盘踞在临河上游、势力庞大的水匪“黑龙帮”,他们控制着水道,打劫过往商船,甚至骚扰沿岸村落,手段凶残。官府屡次围剿,都因其熟悉水性和复杂水道而失败。没想到,这群水耗子,竟然把爪子伸到了羌人地盘的边缘,还堵住了鹰愁峡——那是通往羌人几个重要草场和贸易点的必经水路!

俄木隆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篝火旁投下巨大的阴影。他走到河边,望着浑浊汹涌的河水,面色阴沉如水。被一群水匪堵住家门口的水路,这是对羌族勇士赤裸裸的挑衅!他召集了营地里的头目,围在一起用羌语激烈地讨论着。赵铁柱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愤怒和一丝…对水战的无奈。羌人骁勇,善于骑射和山地作战,但在水面上面对熟悉水性的水匪,尤其对方还有火器,胜算渺茫。

争论似乎陷入了僵局。强攻?损失太大,得不偿失。绕路?山道艰险,耗时漫长。谈判?与一群毫无信义的水匪谈判,无异于与虎谋皮。

就在这时,俄木隆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猛地投向了坐在岩石旁的赵铁柱!那目光锐利、审视,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

“汉人!”俄木隆大步走来,声音如同闷雷,“你。熟悉那些水耗子?”

赵铁柱心中一动,迎着俄木隆的目光,点了点头:“听说过。‘黑龙帮’。横行水道,心狠手辣。”

“好!”俄木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带路。带我们的人,找到他们!干掉他们!或者…赶走他们!”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成了。你,是部落的朋友。马,给你。伤,治好。不成…”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冰冷说明了一切。

这是一场豪赌!用他赵铁柱这个外来者的命,去赌一条水路和羌人的友谊!风险巨大,但回报同样诱人!有了羌人的庇护,他才有时间养伤,才有机会积蓄力量,才有未来!更重要的是,那股被压抑的、无处宣泄的怒火和杀意,此刻找到了一个具体的、可以撕碎的目标——水匪!这些趁火打劫、欺凌弱小的渣滓!

赵铁柱没有犹豫,他忍着痛站起身,挺直脊背,眼神中燃烧着和俄木隆相似的狠厉:“成交!给我几个人,一条快船!我摸清他们的窝点!剩下的…交给你们的刀和箭!”

俄木隆看着赵铁柱眼中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气和决断,粗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近似于欣赏的神色。他用力拍了拍赵铁柱的肩膀(力道之大让赵铁柱伤口一阵剧痛),低吼道:“有种!阿木罕!你带五个好手!听他的!再给他一条‘飞鱼舟’!”

***

黑石堡,与其说是一座堡垒,不如说是一个依托废弃矿坑建立起来的、巨大而丑陋的监狱和苦役营。高耸的、用粗粝黑石垒砌的围墙布满了苔藓和污渍,墙头插着锈迹斑斑的铁蒺藜。墙内,是深不见底的巨大矿坑,如同大地张开的狰狞巨口,坑壁上布满了简陋的窝棚和纵横交错的木架栈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矿石粉尘味、汗臭味、排泄物的恶臭,以及一种深沉的、绝望的压抑气息。

柳红袖和其他十几个囚犯,如同牲口般被驱赶着,踉跄地穿过厚重的、布满铁锈的大门。冰冷的雨水浇在头上,混合着矿坑里飘出的粉尘,让她咳嗽不止。她紧紧裹着单薄的囚衣,手腕的伤口在颠簸和污水的浸泡下隐隐作痛。但她的眼睛,如同受惊的鹿,在进入堡内的瞬间,就疯狂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矿坑、窝棚、麻木劳作的囚徒、凶神恶煞的看守…

弟弟!柳青河!你在哪里?!

“看什么看!快走!”一个满脸横肉、脸上带着麻子的看守头目(想必就是冯百户,人称冯麻子),粗暴地推搡了她一把,差点让她摔倒。冯麻子眼神阴鸷地扫过这群新来的“货物”,尤其在几个年轻妇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眼,嘴角勾起一丝令人作呕的淫邪笑意。

“男的!扔到丙字坑去挖矿!女的…先关进‘鸽笼’!等老子验过再说!”冯麻子挥了挥手,命令道。

丙字坑?鸽笼?柳红袖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弟弟柳青河作为“影鳞卫”相关的人质,不太可能被扔去挖矿送死,但“鸽笼”…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必须尽快找到弟弟的关押处!

她和几个同样惊恐的妇孺被推搡着,走向矿坑边缘一排用粗木和铁条封死的低矮石屋——所谓的“鸽笼”。石屋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尿臊气,里面早已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妇人。

就在被粗暴地推进一间拥挤石屋的瞬间!柳红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石屋斜对面,矿坑上层一处凸出的岩石平台上!那里建着一座相对“坚固”的石屋,门口站着两个挎刀的守卫,窗户上钉着粗粗的铁条!一个瘦小的、穿着破旧但还算干净布衣的少年身影,正扒着铁窗,茫然地、带着恐惧地看向下面矿坑的混乱景象!

青河!是柳青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