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部落的主营地坐落在两河交汇处的一片丰茂草场上。雨后的草原蒸腾着淡淡的水汽,在朝阳下泛着金色的光晕。数十顶用厚实牦牛毛编织的帐篷呈环形分布,中央是部落首领的大帐,帐顶飘扬着绣有雄鹰图案的旗帜。
赵铁柱站在营地边缘的小土坡上,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肋下那道最深的刀伤依旧隐隐作痛。他望着远处奔腾的河流和更远处隐约可见的群山轮廓,眼神沉静而深邃。自从协助羌人击溃黑龙帮、夺取战船后,他在部落中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俄木隆兑现了承诺——黑风成了他的坐骑,伤口得到了最好的医治,甚至分到了一顶属于自己的小帐篷。
“汉人。”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俄木隆大步走来,腰间挎着一把镶嵌着银饰的弯刀,那是部落勇士的象征。“想什么?”
赵铁柱没有回头,依旧望着远方:“想…接下来该去哪。”
俄木隆哼了一声,与他并肩而立:“你的伤,没好透。黑风,也没真正驯服。”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赵铁柱,“想报仇?就凭你一个人?”
赵铁柱的拳头下意识地攥紧,指节发白。他当然想报仇!王崇山那张狰狞的脸,临河城焚天的烈焰,兄弟们惨死的景象,夜夜入梦,让他从噩梦中惊醒。但他知道俄木隆说得对——现在的他,孤身一人,连黑石堡在哪个方向都摸不清,谈何报仇?
“我需要力量。”赵铁柱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需要人手,武器,情报…需要一切。”
俄木隆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这个汉人,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和战士的清醒头脑。“留下。”他突然说道,语气不容置疑,“跟我的勇士一起训练。学我们的骑射,学我们的战法。等你真正驯服黑风,等你的伤痊愈…再说报仇的事。”
赵铁柱转头看向这个魁梧的羌人首领,对方粗犷的脸上没有施舍的怜悯,只有对强者最基本的尊重。这不是收留,而是一种认可,一种投资。
“好。”赵铁柱没有废话,干脆地点头。蛰伏,积蓄力量,这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
俄木隆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力道轻了些),指向营地中央的练武场:“现在就去。阿木罕在等。”
练武场上,十几个精壮的羌人勇士正在进行日常训练。有人练习骑射,有人摔跤角力,还有人挥舞着沉重的战斧劈砍木桩。看到赵铁柱走来,他们的目光中少了最初的轻视,多了几分好奇和审视。
阿木罕扔给他一张硬木长弓和一袋箭:“汉人。先看看你的本事。”
赵铁柱接过长弓,入手沉重,弓弦紧绷得几乎要割破手指。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肋下的疼痛,拉弓搭箭,瞄准三十步外的草靶。
嗖!
箭矢偏得离谱,连靶子的边都没蹭到。
羌人战士们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阿木罕也摇了摇头:“软得像面条。汉人的弓,都这么没用吗?”
赵铁柱脸上火辣辣的,但他没有恼怒,反而被激起了不服输的倔强。“再来。”他咬牙道,再次拉弓。
一整个上午,他都在重复这个动作。拉弓,瞄准,放箭;拉弓,瞄准,放箭…手指很快磨出了血泡,肩膀和肋下的肌肉酸痛不已,但他固执地不肯停下。直到右臂彻底脱力,连弓都举不起来,才被阿木罕强行叫停。
“够了。再练,你的手就废了。”阿木罕递给他一碗浑浊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汤,“喝。明天继续。”
赵铁柱一饮而尽,药汤的苦涩让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他知道,这是必经之路。要在这弱肉强食的草原立足,要获得羌人真正的认可,就必须掌握他们的战技。骑射,只是第一步。
下午的训练更加残酷——驯马。黑风被牵到练武场中央,这匹烈马依旧暴躁不安,看到赵铁柱就喷着响鼻,前蹄刨地。
“上马。”阿木罕简短地命令。
赵铁柱没有犹豫,忍着全身酸痛,抓住马鬃,翻身而上!黑风立刻暴怒,疯狂地尥蹶子、甩背、旋转,试图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甩下来!赵铁柱死死夹住马腹,双手如同铁钳般抱住马颈,整个人如同贴在马背上的蚂蟥,任凭黑风如何狂暴都不松手!
这场人马角力持续了足足一刻钟,最终以黑风暂时屈服、赵铁柱几乎虚脱告终。他从马背上滑下来时,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掌心血肉模糊,但眼中却闪烁着胜利的光芒。每一次骑乘,都是对黑风野性的压制,也是对自己意志的锤炼。
日复一日,这样的训练成了赵铁柱的日常。清晨练箭,下午驯马,晚上则跟着阿木罕学习羌人的战法和草原生存技巧。他的箭术进步神速,从最初的脱靶,到能射中移动的草人;与黑风的默契也逐渐加深,那匹烈马开始接受他的驾驭,甚至在一次围猎中救了他一命——当一头受伤的野猪从灌木丛中冲出时,黑风灵巧地侧跳避开,给了他拉弓射击的空间。
一个月后的部落大会上,俄木隆当众将一把镶嵌着银饰的弯刀授予赵铁柱——这是羌人战士的象征,代表着他被部落正式接纳。赵铁柱单膝跪地,接过弯刀,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将它高高举起。阳光在银饰上跳跃,如同他眼中重新燃起的、更加沉稳的火焰。
蛰伏,不是为了遗忘仇恨,而是为了以更强大的姿态归来。
***
黑石堡,冯麻子的石屋内。
柳红袖跪在地上,用湿布擦拭着粗糙的木地板。她的手腕伤口已经结痂,但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身上的粗布衣裳比刚来时干净了些,脸色也不再那么惨白,但眼中的警惕和隐忍却更加深沉。
这一个月来,她以“医女”的身份留在冯麻子身边,照料伤员、打扫房间、熬制药汤,表现得顺从而卑微。冯麻子起初对她严加防范,甚至派亲信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见她确实安分守己,且医术确实有用(治好了几个受伤的守卫),戒备渐渐松懈。
“大人,该换药了。”柳红袖低着头,声音轻柔,捧着一碗新熬的药膏站在冯麻子面前。这个恶霸前几天围猎时摔伤了手臂,伤口有些发炎。
冯麻子哼了一声,伸出粗壮的手臂。柳红袖小心翼翼地解开旧绷带,用温水清洗伤口,然后敷上药膏。她的动作娴熟轻柔,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尽职的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