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刃谷,议政堂。空气凝固如铅,血腥味与阴谋的气息混杂,压得人喘不过气。
柳红袖肩头的伤已草草包扎,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如刀。地上摊着那具被蜂窝弩射穿的刺客尸体,旁边跪着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黑龙帮小头目。陈墨脸色难看地盯着李长天手中那块沾血的“周”字腰牌,又看向柳红袖带回来的、从刀疤脸手下尸体上搜出的半卷“铁壳龟”战船图纸——那是官府水师正在秘密打造的新型内河战船草图!
“周阎王…杜黑七…好!好得很!” 赵铁柱双目赤红,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边收我们的弩,一边把我们的命卖给狗官!大哥!我这就带人杀上黑龙潭,剁了杜黑七那狗贼!把那群水耗子全喂了王八!”
“铁柱!冷静!” 陈墨急声劝阻,“杜黑七若真与官府勾结,此刻黑龙潭必是龙潭虎穴!贸然强攻,正中周阎王下怀!况且…那一百具弩箭…”
“弩箭?” 赵铁柱猛地转头,怒视陈墨,“你还想着那狗屁弩箭?那是拿去给敌人捅我们心窝子的!杜黑七拿了弩,转头就能卖给周阎王!或者直接架在船上,调转箭头轰我们!” 他指着地上的图纸和腰牌,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墨脸上,“证据确凿!还谈什么盟约?!”
陈墨被吼得脸色发白,却依旧坚持:“正因如此,才不能硬拼!周阎王陆路大军压境,水路再有黑龙帮反水,砺刃谷腹背受敌,危如累卵!当务之急是分化瓦解,至少…至少不能让那一百具弩箭,完好无损地落到敌人手里!”
“墨之说得对。” 李长天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水浇在滚油上,瞬间止住了争吵。他缓缓摩挲着那块冰冷的“周”字腰牌,目光幽深,看不出喜怒。“盟约既已染血,便无回头路。杜黑七,留不得了。”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柳红袖:“红袖,杜黑七最信任的人是谁?他日常饮食,由谁经手?”
柳红袖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精光:“他有个老伙夫,叫‘哑叔’,是当年漕帮覆灭时唯一跟他逃出来的老人,负责他的饭食汤药,寸步不离。”
“好。” 李长天点头,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寒,“第一船三十具‘破浪弩’和配套箭矢,三日后准时送出。弩身夹层,箭簇凹槽…你知道该怎么做。务必让那‘哑叔’,亲手将‘加料’的汤水,送到杜黑七面前。”
毒!
议政堂内瞬间死寂!连赵铁柱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长天。用毒?这…这非好汉所为!
陈墨更是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大哥!此举…此举有违道义!恐失天下英雄之心啊!杜黑七虽反复,但…”
“道义?” 李长天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暴怒和冰冷的现实,“是杜黑七的道义,还是周阎王的道义?!是他们先勾结官府,欲置我砺刃谷万千兄弟于死地!是他们先背信弃义,想用我们的骨头去铺他们的富贵路!” 他猛地将“周”字腰牌狠狠拍在桌上,木屑飞溅!
“陈墨!睁开眼看看!” 李长天指着地图上那几道如毒蛇般围拢过来的朱砂标记,“周阎王的铁蹄离我们不足百里!刘铁鞭的刀磨得铮亮!漳水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杜黑七不死,这水路就是我们的黄泉路!他死了,黑龙帮群龙无首,我们或可乱中取利,争得一线生机!是道义重要,还是谷中兄弟、王家庄分到田地的乡亲父老、还有那些投奔我们求一条活路的万千流民的性命重要?!”
字字如刀,句句泣血!陈墨被问得哑口无言,踉跄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赵铁柱眼中的犹豫也瞬间被狠厉取代,大哥说得对!生死存亡,容不得妇人之仁!
“红袖领命!” 柳红袖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情报与暗杀,本就是她行走黑暗的宿命。为了砺刃谷,为了大哥,她愿做那柄最阴狠的毒匕。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黑龙潭,聚义沙洲。气氛却与往日大不相同。
杜黑七端坐在主位那张铺着虎皮的宽大木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的地上,散落着几支从不同角度射入船板、造成巨大破坏的透甲短矢——正是陈墨当日演示所用。威力毋庸置疑。但此刻,他豹眼中却充满了血丝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
独眼龙等几个心腹头目分坐两侧,同样面色凝重。派去接洽周阎王的心腹莫名失踪(被柳红袖截杀),图纸没拿到,反倒折损了人手。砺刃谷的“破浪弩”威力惊人,却又如同烫手山芋。
“大当家,砺刃谷的第一批货到了!三十具‘破浪弩’,箭矢齐全!” 一个水匪喽啰跑进来禀报。
杜黑七精神一振,猛地站起:“快!抬进来!让哑叔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