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赤足踏旧甲,风起黑龙旗(1 / 2)

砺刃谷口弥漫的血腥与焦糊气息尚未散尽,漳水河面上却已换了人间。浊浪依旧,但曾经盘踞黑龙潭、令人闻风丧胆的沙洲,此刻却插上了一面略显粗糙、却异常醒目的赤底黑龙旗。旗面在河风中猎猎作响,旗上黑龙张牙舞爪,龙睛处用炭笔狠狠点染,透着一股子草莽的凶狠和新生的锐气。

李长天赤着双足,踩在缴获自黑龙帮最大那条包铁快船的冰冷甲板上。甲板被河水冲刷过,却依旧残留着暗褐色的血渍,那是昔日水匪搏杀留下的印记,如今成了新主人脚下的基石。冰冷的触感从脚底直窜头顶,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真实感。

他身后,甲板上黑压压跪倒了一片人。不再是凶神恶煞的水匪,而是百余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里交织着恐惧、麻木和一丝微弱期盼的男女老幼。他们是黑龙潭沙洲上残留的“老弱病残”——被杜黑七和独眼龙抛弃的累赘,被砺刃谷俘虏的阶下囚。

一个断了左臂、须发花白的老水匪,被众人推搡着,颤巍巍地捧着一把用红布包裹的、象征着黑龙帮最高权力的分水刺(独眼龙葬身洪水后,此物被找到),膝行至李长天脚前,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船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李首领…” 老水匪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尽的惶恐,“沙洲…沙洲上剩下的…就…就这些了…求…求首领开恩…给条活路…” 他身后的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几个懵懂的孩童紧紧依偎在母亲怀里,睁着惊恐的大眼睛。

河风呜咽,吹动李长天额前散乱的发丝。他低头,看着那把曾属于杜黑七、沾染过无数血债的分水刺,又抬眼扫过甲板上这群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他们不是战士,只是依附于强者求存的可怜虫。杀之?易如反掌。留之?是累赘,更是隐患。

“活路?” 李长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杜黑七在的时候,你们有活路吗?独眼龙把你们当人看过吗?”

人群死寂,啜泣声也停了。所有人都低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答案不言自明。

“我砺刃谷的活路,是兄弟们用血、用命,从官兵嘴里,从豪强刀下,一寸寸抢出来的!” 李长天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刀锋,指向漳水两岸,“我们的活路,是《均田令》!是让耕者有其田,让打渔的能有条自己的船!让像你们这样的人,能挺直腰杆活着,不用再给人当牛做马,不用再被像垃圾一样丢掉!”

他猛地一脚踢开老水匪捧着的分水刺!那象征旧日强权的凶器哐当一声滚落在甲板上!

“从今天起!漳水之上,没有黑龙帮!只有砺刃水营!”

“你们的活路,不在我李长天手里!在你们自己手里!”

李长天赤足踏前一步,冰冷的船板与他温热的脚心形成鲜明对比,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每一张惶恐的脸:

“想留下的!从此便是砺刃谷的兄弟!守我砺刃谷的规矩!男人编入水营,操船练弩!女人照料伤患,纺纱织网!老人孩子,谷中自有安置!只要出力,就有饭吃!有田分!有功赏!”

“想走的!” 他指向岸边一条无人的破旧小船,“现在就可以上船!带上你们的东西,离开漳水!从此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李长天,绝不阻拦!”

选择权,被粗暴而清晰地抛给了这群绝望的人。

甲板上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声和水浪拍打船帮的声响。恐惧、犹豫、对未来的茫然、以及一丝被许诺的“活路”所点燃的微小火苗,在每个人心中疯狂交战。

“我…我留下!” 一个瘦骨嶙峋、脸上还带着鞭痕的年轻妇人,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我男人…就是被独眼龙活活打死的!我…我要报仇!我要跟着首领,给娃挣条活路!” 她紧紧搂着怀里的孩子。

“我也留下!”

“算我一个!反正…反正也没地方去了!”

“跟着李首领!有饭吃!”

如同第一块倒下的骨牌,有人带头,压抑的求生欲瞬间爆发!越来越多的人抬起头,嘶哑地喊着,磕着头,表示愿意留下。就连那个断了臂的老水匪,浑浊的老眼中也淌下泪来,挣扎着重新跪好:“老朽…老朽残废…但…但熟悉水道暗礁…愿…愿为水营引路…”

最终,只有寥寥几个神色麻木、了无生趣的老人,蹒跚着走向那条破船,如同行尸走肉般消失在茫茫河面。

李长天看着甲板上选择留下的人群,脸上并无喜色,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他转身,对肃立在船尾的赵铁柱道:“铁柱,这些人,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