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的冬,被血与火浸透,又被突如其来的寒流冻结。城头那面刚刚竖起的赤底黑龙旗,在凛冽的朔风中猎猎作响,旗上“清君侧,诛国贼”六个墨汁淋漓、力透城墙的大字,如同六把染血的投枪,狠狠刺向北方阴沉的天空。每一个字,都带着陈墨彻夜呕血的疯狂,带着砺刃谷穷途末路下的孤注一掷!
城下,是另一片凝固的黑色海洋。
三千玄甲铁骑,如同钢铁浇铸的雕塑,肃立在离城墙一箭之地的旷野上。人马皆披玄黑重甲,甲叶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沉重的马蹄不安地刨着冻土,喷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霜雾。旌旗如林,黑底金龙的赵王王旗在寒风中绷得笔直,无声地散发着皇权的威严与冰冷的杀意。
中军旗下,赵王赵晟端坐于一匹通体如墨、神骏非凡的西域宝驹之上。他身着明黄蟠龙箭袖常服,外罩玄色貂裘大氅,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年岁不过二十出头,却自有一股久居人上的雍容与矜贵。只是此刻,他那双本该顾盼生辉的眸子,却如同淬了寒冰,死死盯着云城城头那面刺眼的旗帜和那六个墨黑大字,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紧如刀。
“清君侧…诛国贼…” 赵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旁几位心腹大将耳中,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好一个李长天!好一个砺刃谷!一群泥腿子反贼,也配妄议朝政,污蔑天家?!此獠…当受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殿下息怒!” 身旁一位满脸虬髯、身材魁梧如铁塔的玄甲卫统领(名唤雷震)抱拳沉声道,“此乃逆贼穷途末路,妖言惑众,乱我军心之毒计!末将请令!即刻攻城!末将亲率‘铁浮屠’为先锋!半日之内,必踏平云城!将那李长天的人头,献于殿下马前!”
“攻城?” 另一名面容精悍、留着三缕长须的文士幕僚(名唤孙邈)却微微摇头,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殿下,不可操之过急。逆贼檄文传播甚速,流毒甚广,朝野已有非议。陛下…已派钦差南下查证。此时若强攻,云城必玉石俱焚,张德禄等人贪墨罪证若被坐实,或毁于战火…恐…授人以柄啊。”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授人以柄”四个字,却像针一样刺在赵晟心上。
赵晟握着马鞭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孙邈的话,戳中了他最深的恐惧。父皇派钦差!这意味着,朝中那些早就看他和舅父(秦桧)不顺眼的清流,已经开始动作了!云城,必须拿下!而且要快!要干净!要确保所有能指向舅父和他贪墨军饷、纵容张德禄的铁证,彻底消失!李长天,必须死!但…绝不能留下强攻屠城的恶名,给钦差和清流留下口实!
就在赵晟内心天人交战、怒火与算计疯狂撕扯之际!
“报——!” 一骑探马如飞而至,滚鞍下马,声音带着惊惶,“殿下!云城四门…四门洞开!”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赵晟眼中寒光爆射!
只见云城那高大厚重的城门,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向内打开!没有守军!没有抵抗!只有黑洞洞的城门通道,如同巨兽张开的口。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焦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草药与秽物混合的怪味,随着城门开启,扑面而来!
紧接着,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一群群、一队队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如同潮水般从洞开的城门中涌出!他们扶老携幼,哭喊着,推搡着,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他们不顾一切地冲向玄甲卫森严的军阵!
“别放箭!我们是百姓!”
“放我们过去!城里…城里闹瘟病了!”
“死人!到处都是死人!快跑啊!”
“是砺刃谷!是李长天!他们故意开城放瘟!他们要拉所有人陪葬啊!”
哭喊声、尖叫声、哀求声、咒骂声…瞬间打破了战场死寂!数不清的百姓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撞在玄甲卫冰冷的钢铁防线上!士兵们措手不及,阵型瞬间被冲乱!战马受惊嘶鸣!冰冷的秩序在求生本能面前不堪一击!
“瘟…瘟疫?!” 雷震脸色骤变!玄甲卫再精锐,也是血肉之躯!军中若起瘟疫,便是灭顶之灾!
“殿下!快退!是陷阱!逆贼要散播瘟疫!” 孙邈更是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