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幽州焦土。
韩章用独臂,艰难地将一面用破旧布料和木杆勉强拼凑起来的、上面用焦炭歪歪扭扭画着一个“李”字的“王旗”,插在了那株顽强新芽旁边的废墟最高处。寒风呼啸,破旗猎猎作响,虽然凄凉,却如同一根不屈的脊梁!
“竖起王旗!北疆——不亡!”韩章嘶哑的吼声,在焦土上空回荡。残存的百余名伤兵和百姓,默默地聚集在旗帜下。他们的眼神依旧悲痛,但看到那面在寒风中飘摇的旗帜,看到韩章将军那独臂擎天的身影,以及那株在焦土中依然挺立的嫩芽,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在绝望的灰烬中重新凝聚。
韩章将陈墨托付的玉玺碎片用破布层层包裹,贴身藏好。他知道,这是火种,是希望。他组织人手,在废墟中挖掘可用的物资,收集散落的兵刃,加固几处勉强能遮风挡雨的断壁残垣。他们像一群在寒冬中抱团取暖的伤狼,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等待着…头狼的归来。
* * *
黑石河谷西北方向,风雪稍歇的黄昏。
陈墨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像一具被冻僵的行尸走肉,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雪原上。他追踪的痕迹早已被新的风雪覆盖,全凭心中那股近乎偏执的直觉在支撑。嘴唇干裂出血,脸颊被冻得青紫,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倒下,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时,一阵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有节奏的敲击声,穿透了风雪的呜咽,传入他几乎冻僵的耳中!
铛…铛…铛…
那是…金属撞击岩石的声音?!
陈墨猛地一个激灵,濒死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连滚带爬地冲上一座覆盖着厚厚积雪的矮丘!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矮丘下方,赫然是一处背风的巨大冰蚀凹地!凹地中央,几十个身影正围拢在一起。没有篝火(显然是为了隐蔽),他们只是沉默地活动着身体,或者用削尖的木棍、石块互相搏击训练!动作简单、直接、凶狠!而在凹地边缘,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他,赤手空拳,一拳又一拳,沉重而稳定地轰击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上!
咚!咚!咚!
每一拳落下,都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声响!坚硬的岩石表面,竟已被轰击出一个明显的凹坑,周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那人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汗水的微光,虬结的肌肉随着每一次发力而贲张起伏,肩背上几道狰狞的伤疤如同盘踞的恶龙!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凶悍与冰冷气息,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让周围训练的众人都下意识地保持着敬畏的距离。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虽然身形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变得如同出鞘的凶刃般凌厉…
但陈墨的心脏,却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王…王爷!!!”一声嘶哑到破音、饱含着无尽狂喜、悲怆和难以置信的呐喊,如同受伤孤狼的长嗥,骤然撕裂了北疆黄昏的寂静!
凹地中所有的训练瞬间停止!
几十道锐利如刀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矮丘上的陈墨!
那个轰击岩石的身影,动作猛地一顿。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缓缓收回了拳头,指关节处一片血肉模糊,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他缓缓转过身。
风雪拂过他棱角分明、如同被北疆寒风重新雕琢过的脸庞。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穿越风雪,精准地落在陈墨身上。那眼神,不再是陈墨记忆中熟悉的、带着王者威严和深沉忧虑的目光,而是如同万年玄冰,冰冷、锐利、洞穿一切,深处却仿佛燃烧着焚尽一切的幽蓝火焰!
没有激动,没有言语。
只有目光在空中无声的交汇。
风雪呜咽。
李长天看着矮丘上那个摇摇欲坠、却死死盯着自己的身影,沾满岩石粉末和血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冰冷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容。
是狼王,看到了自己失散的狼崽。
“陈墨。”李长天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穿透风雪,“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