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寒夜孤星,裂土焚心(1 / 2)

朔方城的夜,被瘟疫的黑烟与背叛的寒刃割裂。帅府工坊的血腥气尚未散去,混入空气中弥漫的焦臭与病气,酿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韩章肩胛骨下的伤口虽已紧急包扎,但失血过多加上急怒攻心,这位铁打的汉子竟发起高烧,陷入昏迷。老鲁头守在病榻前,看着散落一地、被踩踏污损的关键图纸碎片,再看看韩章惨白的脸,浑浊的老泪无声淌下,双手因懊悔和愤怒而剧烈颤抖。他引以为傲的“惊蛰”,还未在战场上饮血,其核心之秘便已泄露,更连累忠勇的韩统领重伤垂危!

“狼帅…”老鲁头的声音嘶哑破碎,“是老朽…是老朽引狼入室…害了韩统领…误了大事啊!”

李长天站在榻前,玄甲上的血迹已凝成暗红。他没有看老鲁头,目光落在韩章紧闭的眼睑和那被冷汗浸透的绷带上。荒原暖流在体内奔涌,支撑着他疲惫欲倒的身躯,却驱不散那噬骨的寒意。柳红袖…那个低眉顺眼、手脚勤快的“女仆”,竟是赵铁柱埋得如此之深的一柄毒刃!她的背叛,不仅重创了朔方的脊梁韩章,更将“惊蛰”这柄尚未完全出鞘的利刃,暴露在了死敌面前!

“不怪你。”李长天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冻结的湖面,“是敌人…太毒。”他俯身,从地上拾起一片沾着韩章血迹的图纸碎片,上面模糊勾勒着箭匣机簧的联动结构。他指尖用力,将那碎片攥入掌心,锋利的边缘割破皮肤,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图纸…缺失多少?核心机要,泄露几何?”

老鲁头强忍悲痛,颤抖着指向地上:“最…最关键的三张总装图和机簧锻打淬火密录…被那妖女抢走了!剩下的…都是散碎部件图,若无总图和密录,外人想仿制…难如登天!但…但若落到精于此道的工匠大师手中…”他不敢再说下去。

难如登天,并非绝无可能。尤其赵铁柱背后,未必没有能人。李长天眼中幽蓝的火焰无声跳跃,冰冷刺骨。他缓缓直起身,看向窗外。东城隔离区的方向,隐隐传来压抑的哭泣和绝望的嘶吼,焚烧尸体的黑烟在夜幕下翻腾,如同狰狞的恶鬼。瘟疫在蔓延,人心在崩溃,盟友离去,大将重伤,核心机密泄露…朔方城,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孤舟,正被四面八方的巨浪狠狠拍击。

“守好韩章。”李长天对老鲁头下令,声音不容置疑,“他若有事,你提头来见。”他又看向侍立一旁、脸色同样苍白的王石头,“工坊所有参与‘惊蛰’制造的工匠,即刻起集中居住,由你亲自带人看守,寸步不离!胆敢泄露一字一句,或图谋不轨者…格杀勿论!”肃杀之气,弥漫整个房间。

“喏!”王石头抱拳,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 * *

李长天没有回书房,而是独自登上了朔方城最高的望楼。寒风如刀,撕扯着他的玄色大氅。脚下的城池,灯火稀疏,死气沉沉。东城隔离区的方向,火光摇曳,浓烟滚滚,如同溃烂的疮疤。西面,羌族营地空荡荡的,拓跋明月那抹火红的身影,连同她带来的生机与助力,早已消失在凛冽的北风之中。南面,是赵铁柱盘踞的黑石堡,如同一头蛰伏的恶兽,等待着朔方流尽最后一滴血。北面,契丹游骑的幽灵,仍在漠北边缘逡巡窥视。

孤立无援,内忧外患。

荒原暖流在体内奔腾咆哮,带来力量,也带来一种近乎毁灭的灼热。他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路,正在崩塌。以往支撑他前行的东西——袍泽的信任、民众的拥戴、盟友的助力、复仇的信念——正在被瘟疫的腐臭、背叛的寒刃、以及这无边的绝望一点点侵蚀、瓦解。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被图纸碎片割裂的伤口,血迹未干。他凝视着那抹刺目的红,仿佛看到了陈墨消失在契丹火海中的身影,看到了韩章肩头喷涌的鲜血,看到了窑场和东城隔离区里无数绝望的眼神…这一切,都源于赵铁柱!源于这不公的世道!

一股暴虐的、毁灭一切的冲动,如同岩浆般在他心底翻涌、咆哮!焚尽这该死的瘟疫!踏平黑石堡!将赵铁柱碎尸万段!让所有背叛者、所有敌人,在“惊蛰”的蜂鸣中化为齑粉!

然而,体内那股冰冷的力量,如同最坚固的锁链,死死地禁锢着这股即将喷发的毁灭之火。焚城?踏平?朔方城内,还有数万军民!还有昏迷的韩章,还有忠诚的王石头,还有无数在瘟疫和恐惧中挣扎求生的无辜者!他们是根基,是力量,也是…责任!一旦失控,他将彻底沦为与赵铁柱无异的嗜血屠夫,脚下将不再是复仇之路,而是自我毁灭的深渊!

力量与毁灭,责任与疯狂,在他体内激烈地碰撞、撕扯!荒原暖流如同失控的野马,在经脉中奔腾冲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垛口石砖上!

砰!

坚硬的青石瞬间碎裂!鲜血从他指骨间迸出,染红了碎裂的石块。剧痛让他混乱的思绪为之一清,眼中那幽蓝的火焰剧烈地跳动、收缩,最终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决绝。

不能疯。不能毁。

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强大、更冷酷的力量,来打破这绝境!来守护仅存的一切!来…完成那未尽的复仇!

他缓缓抬起流血的手,目光越过绝望的城池,投向南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大地。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孤注一掷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毒芽,在他冰冷的心底滋生、蔓延。

* * *

同一片寒冷的夜空下。

柳红袖如同一只受惊的狸猫,在朔方城南面崎岖的山林中亡命奔逃。寒风刺骨,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她身上那件仆役的灰布棉袄早已被荆棘划破,露出里面紧身的夜行衣。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被韩章临死反击所伤)虽然草草包扎,但每一次剧烈的奔跑都带来钻心的疼痛,鲜血仍在不断渗出,在冰冷的夜风中迅速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