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惊雷炸响长安上空。当吏部尚书捧着金灿灿的诰命卷轴踏入苏府时,暴雨正冲刷着门前的石狮子。苏显宗身着绯色官袍,跪在青石板上的膝盖早已麻木,耳边却清晰回荡着\"晋封文国公,赐丹书铁券\"的宣读声。
\"老爷!老夫人!\"管家跌跌撞撞奔来,发冠歪斜,\"太子殿下亲率仪仗来了!\"话音未落,朱红大门轰然洞开,萧忆痕玄色蟒袍上的金线盘龙在雨幕中熠熠生辉,身后跟着抬着御赐匾额的宫人,匾额上\"德馨功懋\"四个大字被雨水冲刷得愈发醒目。
苏夫人扶着门框,泪水混着雨水滑落。她想起二十年前抱着襁褓中的苏陌璃,在寒夜中典当陪嫁首饰的光景。如今女儿成了太子妃,自己竟能从七品孺人一跃成为一品诰命。当金丝霞帔披在肩头时,绸缎的冰凉触感让她恍然如梦。
太子府内,苏陌璃握着沈忠贞的手,指尖微微发颤。三位有孕的妾室围坐在暖阁里,白采薇望着案头御赐的嵌宝金钗,眼底闪过嫉妒;谢晨曦则低头摩挲着新赏的和田玉镯,沉默不语。\"姐姐大喜。\"沈忠贞轻声道,腹中胎动让她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苏国公府如今风光无限,姐姐在东宫也能更安心。\"
苏陌璃望向窗外雨幕,想起昨夜萧忆痕的话:\"朝堂风云变幻,唯有让你母家站稳脚跟,才能护你周全。\"她握紧腰间的银铃——那是初嫁时母亲偷偷塞进行李的,铃上刻着\"平安\"二字。如今这铃铛的声响,倒像是愈发沉重了。
册封宴那日,长安城万人空巷。苏府门前的麒麟照壁焕然一新,御赐的宫灯从朱雀大街一路绵延至府门。苏显宗端坐在主位,望着阶下叩拜的官员,忽然想起女儿幼时在书房背诵《女诫》的模样。如今她不仅坐稳太子妃之位,更让苏家成了朝堂新贵。
酒过三巡,萧忆痕携苏陌璃向苏显宗夫妇敬酒。太子妃凤冠上的东珠映着烛火,晃得人睁不开眼。\"岳父岳母放心,陌璃在本宫身边,定不会受半点委屈。\"萧忆痕的声音沉稳有力,却让苏陌璃想起前日收到的密报——皇后一党的残余势力,正在散播\"外戚势大,恐乱朝纲\"的流言。
夜深人静时,苏陌璃独自站在东宫的望星台上。暴雨过后的夜空格外澄澈,她摸着腰间的银铃,想起沈忠贞今日欲言又止的神情。三位妾室的身孕渐显,朝堂的暗流涌动,还有母家突然骤升的权势...这一切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困在其中。
远处传来更鼓声,惊起宿鸟。苏陌璃望着苏府方向闪烁的灯火,轻声叹息。荣耀背后,是数不清的算计与权衡。而她能做的,唯有握紧手中的丝线,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与朝堂之间,为自己,为母家,也为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谋一方安稳。
暮春,文国公府的垂花门内,紫藤花开得泼天泼地。苏显宗握着紫檀木拐杖,正对着管家新收的太湖石评点,忽听得月洞门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抬眼望去,两个小小的身影追逐着蝴蝶奔来,鹅黄襦裙与茜色锦袍在花影间翻飞,恍若两团跃动的云霞。
“外祖父!”萧青荷的羊角辫随着奔跑晃出虚影,怀中抱着的白兔玩偶耷拉着长耳朵。她身后,萧则链举着竹蜻蜓紧追不舍,发间的玉冠流苏扫过蔷薇花枝,惊落一片粉白花瓣。苏显宗手中的拐杖“咚”地杵在青砖上,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龙凤胎眉眼间既有苏陌璃幼时的灵秀,又带着萧忆痕的英气,活脱脱是将父母的风华揉碎了重铸。
“慢些跑,仔细摔着!”奶娘气喘吁吁地追出来,鬓边绢花歪斜。苏显宗却已张开双臂,任由萧青荷扑进怀里,孩童身上的奶香混着紫藤花香,勾得他眼眶发烫。记得上次这般抱孩子,还是苏陌璃周岁抓周时,那时苏家尚在清贫中挣扎,哪想到如今能看着外孙辈在国公府的园林里肆意撒欢。
“外祖父的胡子扎人!”萧青荷咯咯笑着去推他的下巴,珍珠耳坠在阳光下晃出细碎光晕。萧则链举着战利品般的竹蜻蜓凑过来,奶声奶气道:“孙儿能飞得比鸟儿还高!”苏显宗颤抖着手指抚过外孙头顶的玉冠,这才发现龙凤胎的衣料上都绣着暗纹——女儿是将皇家的团龙纹与苏家的兰草纹悄然相融,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接缝。
回廊转角处,苏陌璃扶着侍女的手立在月白纱帐后。看着父亲眼角的皱纹都笑成了月牙,看着儿女在祖父怀中无忧无虑的模样,她攥着护甲的手渐渐松开。自龙凤胎出生,朝堂上关于储位的议论甚嚣尘上,萧忆痕更是将半数政务带回东宫处理,只为多陪陪孩子。可此刻国公府的春光里,那些权谋纷争都成了遥远的影子。
“夫人,太子殿下遣人来接小世子和郡主了。”管家的通报惊破静谧。萧青荷突然搂住苏显宗的脖子,糯声道:“外祖父,我们明日还来玩好不好?”苏显宗喉间发紧,半晌才挤出一句:“好,外祖父给你们留最甜的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