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如丝,细密地敲打在赵府斑驳的朱漆大门上。萧青荷攥着褪色的婚书,指尖被雨水浸得发白。三年前,赵玄朗作为镇国大将军西征时,她亲手为他系上的金丝软甲,此刻却在记忆里泛着冰冷的光。
“公主殿下,将军他……”老管家欲言又止,领着她穿过荒草丛生的庭院。青苔爬满石阶,蛛网在廊下随风轻晃,萧青荷望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眼眶发烫。转过九曲回廊,她终于看见那个倚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曾经挺拔如青松的赵玄朗,右腿空荡荡地垂着,左手缠着层层纱布,连端茶的动作都颤抖不已。
“玄朗!”她扑上前去,却在触及他躲闪的目光时僵住。赵玄朗别过脸,望着窗外飘零的梧桐叶,声音沙哑如碎玉:“公主该唤我赵将军,如今我不过是个废人。”
萧青荷跌坐在冰凉的青砖上,婚书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几年前那个雪夜突然消失的沈砚,此刻竟与眼前的赵玄朗重叠。沈砚是她的前夫,也是第一个教会她辨认兵书的人,却在她与沈砚婚后有了两个孩子后,因卷入党争被斩于菜市口。那时她攥着染血的书卷发誓,此生再不辜负真心相待之人。
“你说要和离?”她突然冷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赵玄朗,你出征前在宫墙下说的‘不负此生’,如今都成了笑话?你可知我踏遍北境三州,扮成流民在乱葬岗寻找你的尸首?”
赵玄朗的喉结滚动,轮椅的扶手被他攥得吱呀作响:“公主金枝玉叶,我如今连上马杀敌都不能,如何护你周全?你该寻个能……”
“住口!”萧青荷猛地扯下颈间的东珠项链,圆润的珠子在地上四散滚动,“沈砚死的时候,我只见到了他最后一面。你若敢死,我便将这赵府烧成灰烬,让你我同归于尽!”她的泪水砸在赵玄朗缠着纱布的手上,惊起他浑身战栗。
这场争执终究惊动了宫城。三日后,萧则链的御辇停在赵府门前。皇帝望着庭院中对峙的两人,目光扫过赵玄朗空荡荡的裤管,忽而想起这个曾单枪匹马救下自己的少年将军。
“母后赐婚时说过,你们生同衾,死同穴。”萧则链摘下腰间玉佩,重重拍在石桌上,“赵玄朗,你若执意和离,便是抗旨。”他看向妹妹通红的眼眶,声音难得柔和:“青荷,带驸马入宫。朕要让太医院最好的太医,把他的断腿接上。”
当夜,苏明柔在椒房殿为萧青荷梳理长发。镜中女子眼尾泛红,却倔强地咬着唇。“陛下已下旨,让赵玄朗暂代禁军教头。”皇后将金丝步摇插入发间,“只是朝中有人弹劾,说他伤残之躯不配执掌禁军。”
萧青荷猛地攥住梳子,齿尖刺痛掌心:“敢动他,我便去堵那些老臣的家门!”她想起沈砚被押赴刑场时,那些曾夸赞他才华的官员如何避之不及。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挚爱之人从指缝间溜走。
三个月后,禁军演武场上,铁甲如林。萧青荷握着缰绳,紧张地望着高台。轮椅上的赵玄朗身披玄色大氅,残肢处新接的铁腿泛着冷光。当他以单手挽弓,箭矢破空射穿百步外的红心时,全场爆发出震天的喝彩。
“公主,我这副样子,还能护你吗?”演武结束后,赵玄朗轻抚她鬓边的碎发。萧青荷将头埋进他怀中,听见他剧烈的心跳:“你忘了?当年在宫墙下,是我先说‘此生不负’。”
远处,萧则链望着相拥的两人,嘴角勾起笑意。他身后,苏承德与唐民怀正低声商议新政,萧易成与萧明澈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这场人事布局带来的余波,终将如江河入海,推着云国走向未知的未来。而在这宏大的朝堂风云里,属于萧青荷与赵玄朗的故事,才刚刚掀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