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慈宁宫暖阁里,铜炉中龙涎香袅袅升腾。温婉宁太贵妃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指尖轻抚着膝头的波斯毛毯,望着窗棂间漏下的细碎阳光,忽然轻笑出声:“咱们姐妹许久没这般聚齐过了,倒比往年宫宴还热闹。”
唐婉兮太淑妃正往茶盏里添着玫瑰露,闻言抬眸,眼角的珍珠泪痣随着笑意轻颤:“可不是?前些日子看着襄王娶西北王女,长公主下嫁江南钱家,老身这心里啊,就跟揣了只小兔子似的。”她话音未落,林知鸾太德妃已“噗嗤”笑出声,手中团扇掩住红唇:“妹妹莫不是想起自家孩子成婚时的模样?”
“就你打趣人!”唐婉兮佯怒地瞥她一眼,目光却不自觉落在案头新得的玉如意上——那是她儿子大婚时,儿媳孝敬的见面礼。
秦若丽太昭仪与张冰雪太美人并肩坐在矮凳上,前者正细细修剪着指甲,后者捧着个鎏金手炉,面上皆是柔和笑意。“虽说咱们膝下没孩子,”秦若丽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如纱,“可看着他们成家立业,倒比自己得了天大的喜事还欢喜。”张冰雪连连点头,发间的银步摇晃出细碎银光:“尤其是靖远那孩子,往日总爱胡闹,如今娶了常家姑娘,倒稳重许多。”
常梦婷正慢条斯理地剥着蜜饯,闻言指尖微微一顿。想起那日儿子儿媳在婚宴上共舞胡旋,常云萝腰间的弯刀与萧靖远的玉佩相撞出清脆声响,她眼底漫开温柔:“云萝那丫头,倒是把靖远治得服服帖帖。前些日子还见他俩在校场比试,结果靖远被射中发冠,也只是笑着认输。”
“这才是夫妻间的妙趣。”温婉宁坐直身子,眼角的细纹里都藏着笑意,“就像当年先帝...”她话音戛然而止,屋内陡然安静下来。众人望着案头摇曳的烛火,仿佛又看见先帝在御花园设宴,几个牙牙学语的小皇子围着龙椅嬉笑,小公主们拽着后妃的裙裾撒娇的光景。
“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林知鸾率先打破沉默,起身推开雕花窗。暮色中的宫墙浸染着胭脂色,远处传来惇王府方向隐约的丝竹声。“听说靖远夫妇正筹备着开个游侠会?”她转身时,发间的珍珠流苏扫过脸颊,“倒也符合他们的性子。”
“可不是!”唐婉兮来了兴致,“云萝那丫头,前日还进宫找本宫讨教如何训练女护卫。说是要在王府办个武学堂,教姑娘们骑马射箭。”
暖阁内再度响起阵阵轻笑,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五位后妃的身影在烛光中交叠,恍惚间又回到了初入宫时的岁月。只是那时她们盼着皇子公主们平安长大,如今,终于盼到了孩子们成家立业,将这宫廷里的故事,续写进更广阔的天地。
笑声渐歇时,张冰雪忽然盯着铜炉中跃动的火星,轻声道:“若皇后娘娘还在,见着孩子们如今的模样,不知得多欢喜...”她话音未落,暖阁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唯有龙涎香的烟雾仍在缓缓升腾。
温婉宁摩挲着波斯毛毯的手指骤然收紧,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头。二十年前的春日,苏陌璃身着皇后翟衣,在椒房殿手把手教年幼的萧则链读书,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她温润的侧脸上,连案头的墨香都变得柔和。“
唐婉兮眼眶泛起水雾,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那年太子出痘,皇后衣不解带守了七日七夜,自己染上高热却浑然不觉。要不是太医院全力救治...”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案头玉如意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苏陌璃总别在衣襟上的那枚素玉簪。
林知鸾默默合上窗扇,烛火在她眼底摇晃出细碎的光。她想起上元夜宴,苏陌璃将哭闹的小公主抱在膝头,一边哼着江南小调,一边用金剪子裁出栩栩如生的纸鸢。“姐姐总说,皇家的孩子更要活得肆意。”她喃喃道,“如今长公主在江南开女学,倒真应了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