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香阁门口的人都散了,那些看热闹的姑娘们走时脸上或是带着兔死狐悲的愁苦,或者是带着幸灾乐祸的亢奋,而最多的却是事不关己的麻木。
这楼子里年年有太多姑娘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有被赎走的,有被转卖的,有因病被扔到后院做苦工的,有死了被拉出去埋乱葬岗的。可无论走了多少,都会立马再补进来更多更美的姑娘。她们都有更年轻的身体,更漂亮的脸蛋。芳满楼从来就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孩子。而这添香阁的上房,也从来不缺更会给鸨母赚钱的花魁!
此时屋内的老鸨确实是焦急的,羽扇抡得像转起来的风车,自己本人也化成个陀螺围着红袖和郎中团团乱转,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念叨叨,“这可怎么好哟!”“哎哟,可是能治得一点疤都不留?”
红袖冷眼看着老鸨,漠然地任由郎中检看。除了刚刚那一声惨叫,自始都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如一尊泥胎木塑。仿佛受伤的并不是她,仿佛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疼。
坐在一旁的严恬看着老鸨却是觉得心烦,端起茶碗半天也没喝得下去,末了忍不住将茶碗重重地往几上一顿,那瓷碗儿的脆响立时惊动了旁边的秦主恩。他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严恬,随即转脸指着老鸨子喝斥道:“你!找个旮旯儿老实呆着!别在这儿碍眼!”
芳满楼的老鸨,也算是个见过大世面颇有头有脸的人物。原本满心满眼地扑在她这棵摇钱树身上,不料突然就被秦主恩吼了一嗓子,立时吓得一个激灵,憋了憋嘴,终是夹着羽扇儿不甘不愿地缩到了墙角儿。
“先生,她怎么样?”严恬看着红袖的伤,心里堵得发慌。
郎中摇头叹道:“脸是彻底毁了,回天乏术了。烫伤里还夹着烧伤,日后不留疤是没有可能了,而且这疤将来还定不会小。”他还有句话没说,这烫伤叠着烧伤,层层叠叠,怎么看着倒像故意为之。但,又似乎不太可能。相貌对女人来说何其重要,尤其还是这靠脸吃饭的妓子。更何况,那得多疼呀!
没等严恬、秦主恩开口,缩在墙角的老鸨子倒又“嗷”的一声哭嚎起来:“啥?脸彻底毁了?得留好大的疤?哎哟喂!这可要了我的亲命喽……”
秦主恩一个眼神过去,老鸨子的后半段截话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噎得她直翻白眼儿。
郎中一边摇头一边打开医箱取出纸墨开方,口中念叨着:“外敷内服的药都得用些。怕就怕再发起热来。这些时日切记碰不得水,若伤口溃烂了就更不好了……”
“还要用药……”这老鸨子总是不长记性,就是不肯安静地当个哑巴,“那得花多少钱……”虽然只是怯怯的自言自语,可这嘀嘀咕咕还是像针一样扎着所有人的耳朵,轻易便将人的火气给挑了上来。
严恬这次是真火了。她转头瞪向老鸨子:“你闭嘴!《大齐律》有云‘凡娼优乐人买良人子女为娼优者,杖一百’。你这芳满楼里有多少是被逼良为娼的?又有多少良家女如眼前这般被残害死伤的?!你们不顾人命,只一味地赚黑心钱!就不怕律法天理!”
“嘿!你这位小公子怎么说话呢?!我们这儿的姑娘可都是正经路子来的!有官府盖了大印的户籍身契。您可不能红口白牙地诬陷我们……”原本唯唯诺诺的老鸨子听了严恬的话,一对三角眼登时就立了起来,仿佛被人踩到了尾巴,原地跳起脚来。
“啪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