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宫道打马(2 / 2)

正胡思乱想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严恬纠缠的思绪。小太监们抬着肩舆慌忙让路,一行人避于墙下。严恬寻声望去,正与一个身着朱红织锦剑袖的男人四目相对。

那男人看着也不过二十多岁,可神情倨傲,气势迫人,颇有几分目空一切的架势。看见严恬一行,他先一勒缰绳,停下马来,借马打盘旋之际,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严恬一番,随后也没多说其他,猛然一抖缰绳,又继续打马前行,那群已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太监们只好继续跟在他身后接着跑。

“这是谁呀?”严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皇宫禁院内,竟然有人敢大摇大摆地于宫中打马飞驰。

“这是淑妃娘娘的弟弟,刘峰刘将军。”因严恬现下还在病中,为稳妥起见,太后派了身边的瑞嬷嬷过来接人。此刻瑞嬷嬷看着刘峰远去的背影,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位刘将军在西北立了军功,现如今被调回京任御前侍卫飞凤营统领。皇上念其有功,赐宫道打马,麟趾殿御宴,淑妃娘娘姐弟相见,难得的恩典体面。”

虽是皇上下旨钦赐,但刘家小儿这番作派未免有点太过招摇。瑞嬷嬷跟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大风大浪见得不少,嘴上虽未说什么,心里却已有了些不好的评判。

严恬听后心里却是不免又多想了一层。刘家乃京城一派,皇上如此大张旗鼓地施恩刘峰,推崇其军功,这里面难免有后浪替换前浪之嫌。至于刘家这个后浪,催替的自是辽东旧部这个前浪。刘峰的这次军功许是不大。这些年来也就前次黄家军大战回鹘萨里部那场算得上是大役。其余时间虽小有骚扰,但也算太平。否则真有大战,官府邸报不能全无消息。那么皇上如此造势,其圣意也就不难揣测了。无非是先拿刘峰的军功作个噱头,但毕竟这军功太小难以服众,于是再将其调回京城,浑身渡层金羽,如此将来飞升派去边地军中再任高职也就有了服众的资本。

皇上这是将来要重用刘峰呀。就如方玉廷一般,都是将来派去军中替换掉皇上看不顺眼的那些老牌势力的人选。方玉廷的优势在于虽出身辽东旧部,但族中无人,格性孤直,可做直臣。刘峰则在于出身京派,与辽东旧部是天然的牵制关系。再加上年前皇帝有意保下的西北黄家小将黄启锋……

永治帝似乎在布一场很大的局。看似引辽东旧部与京派水火不容,他从中制衡,可细细想来似乎党派之争并非重点,他要做的是以新替旧,稳固基石。换掉那些树大根深的旧势力,用这些他一手提拨起来且对他感恩戴德忠心耿耿的“新人”去破旧立新。他要的是建造一支只完全忠于自己的新势力。那么如此说来,皇上会不会对宫中势力也有此意?!

严恬心中不禁陡然一惊。自己会不会就是宫中那把被皇上选中的“破旧立新”的刀?而要被破的“旧”,是太后?还是整个后宫?

自己中毒到底只是一场临时起意的嫉妒,还是破旧立新的前战?!严恬只觉如冷水浇头,霎时寒彻骨髓,冷汗淋漓。这份惊恐致使她到了慈宁宫后,仍有些浑浑噩噩,神思不属。

好在太后慈爱,见她如此认定是大病未愈又挪宫劳顿,以致心神疲乏。于是赶紧又去请了太医来好一番看诊,在得到“不过体弱,仔细调养也就好了”的答复后,方才松了口气。忙让宫人将严恬好生送去之前收拾好的飞红阁歇息。

“这一路上,依你所见,这丫头如何?”严恬走后,太后叹了口气,边端起茶碗边问向身边的瑞嬷嬷。

“回娘娘,老奴愚笨,只短短一段宫道之行,倒看不出太多什么。不过是离开椒阳宫与皇后娘娘告别时严姑娘礼数周全,不骄不躁,未有失礼。上肩舆前,严姑娘先以晚辈礼给老奴道了声罪,似颇知道敬老尊老,家教很好。一路上一直气度沉稳,行止端庄,既无因被太后看中而得意张狂之态,亦无畏缩惧怕的小家子气,不卑不亢,有大家之风。只是……”瑞嬷嬷稍稍顿了顿,“今日走到红墙夹道时,正逢淑妃娘娘的弟弟刘峰将军奉召打马进宫,因行得急了,便被严姑娘注意到,问了一句……”

“哦?奉召打马进宫?还是在红墙夹道那么窄的地方急驶?倒不怪严家丫头奇怪问上一句,是个人都会奇怪,都会问上一句。你告刘氏的这一状,哀家收到了,告得有理。”

“老奴不敢。”瑞嬷嬷忙跪下请罪,“老奴并无搬弄是非之意。”

“你起来。说个实话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呵,有些人也确实猖狂太过,应该找个厉害点儿的管管他们才是。”太后撂下茶碗看着正起身的瑞嬷嬷,“照你这么说这严家丫头倒个知礼懂事儿的。这很好。

“看来还是皇上独具慧眼,一挑一个准儿。”瑞嬷嬷露出个赞叹的笑来。

可太后却没有笑,只是摇了摇头:“不过只这一会儿的见闻,却不能这么较易下结论。毕竟是要入宫来担大任的人,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更何况她……”

太后娘娘后半截的活戛然而止,过去的事倒不必再提,只要入宫后严恬能本分守礼也就罢了。到时候该避的嫌自然也就避了。她挥了挥手,“这几日她在这儿养病,你们也正好替哀家好好看看,若有什么不妥也能提早教导。”

“能得娘娘教导是这姑娘的福气。”

太后娘娘却冲瑞嬷嬷摆了摆手,随后垂眸又叹了口气。

飞红阁内,被安置好了的严恬喝了药后似乎累极,侧卧在床上双目微闭,仿若已经睡着。被派来伺候的大宫女祥云悄悄遣退了屋内的宫人,只留下小珠值守。

屋内静悄悄的,香炉升起安神香的烟雾,严恬缓缓睁开眼睛,然后慢慢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来。这是在慈宁宫偏殿内等候太后接见时,不知是谁塞给她的。她并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长相,只记得身形很快。这人大概是秦主恩或长公主放在宫中的耳目。可如此就被起用了,其实非常危险。

危险的不光是长公主的宫中耳目有可能暴露,危险的还有那纸条上的三个字,“夹竹桃”。

严恬终于知道自己身中何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