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穆宁秋很快回过神来,问道:“这佛门净地的,能吃羊肉?”
冯啸道:“放心,不会冒犯佛寺,寺里的方丈,准许的。昨日我看到韩多荣的袍子一角,有油渍,偷偷问他,是不是羊油。他倒实诚,说太后不逼他吃素,况且他手下那么多守卫,都是精壮汉子,哪能不吃肉?所以他们住的庐舍里,能开荤,山下会有农人送羊肉上来,还有羊杂。我与太后夜谈回来,去灶间瞧了,果然有羊杂。你不是说过,金庆城最好吃的早膳,就是羊杂面片汤。”
穆宁秋哪里还等得及,在女子说到韩护卫他们能吃荤时,就已经低头喝了一大口羊汤。
太美味了,犹如已回到家乡。
但熟悉的美味之外,又有另一层新奇的滋味,酸而清逸。
羊肝羊心还好,羊肚和羊肠,难免膻味较重,可有了这一层鲜溜溜的酸,就把肚头和圈子的膻,压住了。
穆宁秋拿筷子搅到面汤底下,夹出一片色如琥珀、质地则像萝卜的东西,咬了一口。
清酸之味,就是来自它。
“这是什么?”穆宁秋问冯啸。
“这叫芥菜,”冯啸解惑道,“我们江南的芥菜,是瘦长条白菜那样的,做腌菜用的是叶子和菜梗。河洛这里的芥菜,原来是萝卜一样,我也是见到才晓得。这种芥菜腌出酸味后,炒鲤鱼去腥,炖猪肉去骚,煮羊杂去膻。如何?是不是别有风味?”
穆宁秋从热气里抬眼笑道:“你看我,吃得都不想与你搭腔了。”
“那,面片呢?我手擀的,不知道对不对。”
“也比饭馆里的手擀面强太多了,和兰婆婆做的,一时瑜亮。”
穆宁秋愉快地咽下面片后,答得十分干脆。
冯啸却在他把一筷子面片送进嘴里时,就敏锐地察觉出,有点不对。
穆宁秋喝羊汤、吃羊杂,都会有一个很自然的闭眼动作,那是对美味的真实反应,但嚼面片时,穆宁秋的眼睛,反而睁大了些,疑惑虽然一闪即逝,却教冯啸捕捉到了。
冯啸也夹起自己碗里的面片,咬了一口,沮丧地发现了问题。
“中间怎么是硬的?是我水放少了,还是没有擀开,还是没有醒够?”
“不硬,正好,”穆宁秋斩钉截铁道,“我们北地的手擀面吧,本来就像枪法一样,有好几个门派。你做的这种,是最厉害的,我们汉人喜欢吃,羌人也喜欢吃。”
冯啸微微向前倾身,盯着穆宁秋道:“真的?我回城后,去问问兰婆婆。”
穆宁秋登时破功,笑道:“行行行,蒙不过你。老实说吧,这面,确实有些不对,面芯子,僵了。但你起个大早做的面,我但凡有点良心,怎么好意思还嫌这嫌那?”
冯啸也抿嘴自嘲:“我们南方人,做烧卖,做锅贴,做小笼馒头,都凑合,做手擀面,就真的一摸瞎了。”
穆宁秋脱口而出道:“我煮给你吃。”
他说完,二人皆有些默然。
几息后,冯啸道:“快吃吧,吃完,你先赶回城中安排,我就说你去禀报公主,前往西市的大驿迎接太后。反正昨夜太后就给过我们示下,她不愿和嵬名德旺下榻在同一间客馆。”
穆宁秋点头道:“好,这次,给你们出气之外,我也必要让那些金庆城的骑墙派,至此之后,知道自己,该站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