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德旺说的是羌语,冯啸此际又与苏小小一道,站远了些,穆宁秋不好翻译给二女听。
但很快,闵太后就让冯啸明白了答案。
端严的羌国尊上,未再与颟顸的皇族王爷多费口舌,而是从胡床上站起来,走到铁笼边。
冯啸忙带着苏小小上前。
“你们越人,为何吃炮烙活鸭?”
苏小小道:“回太后,前朝有这种吃法,将活鸭赶进笼子,铁板加热,烫熟它们的鸭掌,厨子斩下鸭掌,以芥辣油拌着清酱汁,端给食客吃。我们圣上与太后一样崇佛,早已下令禁止。食肆也不敢做,故而今日这些鸭子,事先已如常宰杀,店家找了会做悬丝戏的艺人,模仿活鸭而已。”
闵太后盯着她:“此前吃油淋活鱼,也是你给王爷引导的?”
苏小小谦恭但不瑟缩:“王爷对解颐公主发火,冯阁长心忧羌越和睦大计,就嘱下官陪同王爷游历洛阳。那日的油淋鲤鱼,鲤鱼不是活的,也是艺人们悬丝于头尾,演的。冯阁长吩咐过我,我们越人的厨子,不可真的有虐杀行径。”
苏小小说着,指向侯在厅外的几个男子。
闵太后淡淡道:“叫他们,演给老身瞧瞧。”
命令传下,精于悬丝傀儡戏的艺人们,一个从厅后的木梯上到花厅的夹层,放下一只死鸭子,嘴里模仿鸭子的叫声,手指翻飞间,铁丝网里,宛然就是活鸭在折腾。
另两人,则是那掌柜模样的胡服男子与同伴,抱着条肥硕的鲤鱼进来,架在铁网上。
不过须臾间,铁网上原本一动不动的鲤鱼,便摇头晃尾地挣扎起来。
任平用羌语对德旺道:“王爷,原来那天,您吃的也是死鱼的肉。怪不得店家将油锅架在暗处,好让咱看不真切。”
德旺咬牙切齿:“越国女人,骗子。”
他如何还能在这屋子里待下去,冲着闵太后瓮声瓮气说声“本王头昏、先回驿站歇息”,便拂袖而去。
……
天近傍晚,洛阳西市清平驿。
闵太后翻看完几卷泥印佛经,对陪坐一侧的公主刘颐道:“我们大羌,也有不少大藏经的经文,但确实,难有如此精美的。公主有心了。”
刘颐莞尔道:“太后喜欢就好。这也是我们圣上特意叮嘱孤的。”
闵太后将佛经交给贴身侍女,又开腔道:“老身晓得,依着你们汉人的规矩,新娘应在迎亲那日,才拜见夫家的长辈。这一回,因你们的冯阁长,规矩破了。”
刘颐听闵太后语气有变,仍是不卑不亢道:“亲迎不过是一日之礼,孤能做羌国的王后,却是一生之幸。北上数千里,能先见到太后,幸上加幸。太后,孤与洛阳府尹,于这清平驿内,置备了素宴,可否请太后屈尊移步,孤陪太后用膳。”
闵太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冯啸:“不必了,朽木之人,吃不了多少。公主留下冯阁长就好,她的厨艺,老身喜欢。”
又对侧身候在门外的穆宁秋道:“穆枢铭,你也留步,老身的汉话不太利索,你做个通译。”
“臣遵旨。”
刘颐带着苏小小与霍庭风走后,韩金卫跨出门槛,将门关上。
闵太后的目光,在冯啸与穆宁秋脸上来回打了一圈,冷笑道:“你两个,很会演哪。老身,看来是做了一回你们手里的悬丝傀儡。穆枢铭,老身猜,主谋的,是冯阁长,但你在此之前,就没少给她做军师,将我们大羌朝堂如今的勾心斗角,都给她说囫囵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