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洛阳哪家哪户没教养好、不留神放出来的混账?本官坐在此处,是奉公主和羌国太后之命,给洛阳的贫病百姓诊治,不是让你们来蹭什么生子秘方、回家和一群小妾争宠的!你们府上好不容易施一回粥,才能积攒下几分的阴德,就被你们抹得干干净净。两个苕!”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魏医正,忽然变作咆哮的小狮子,他身边从康咏春到越人侍卫,一时都呆住了。
那些刚刚被权贵家的仆妇们粗暴挤开的百姓,则鼓掌叫好起来。
两个求子名媛,虽不懂“苕”是个啥东西,但脚趾头想想也晓得是骂人的话。
锦衣玉食的二十多年人生里,只有她们对别人生杀予夺的份,她们何曾经历过今日的羞辱憋屈。
把这一对儿苕气得,涂了半斤脂粉的脸上,五官霎时狰狞起来。
狰狞归狰狞,她们却也还没丧失神志,面前这一拨是公主的人马,难道能让府里家丁打骂回去不成?她们赖以寄生的夫家和娘家的前程富贵,还要不要了?
一对儿粉面铁青的苕,只能气咻咻地站起来,瘪嘴走了。
康咏春此时回过神来。
眼前此景,令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只比木桌高一点的时候,姐姐和哥哥带她从凤翔逃荒出来,在长安郊外的渭水畔,富贵人家搭出的粥棚处,流民们为了得到一小碗稀粥,得去家丁面前磕三个头。
姐姐磕完头,家丁还要捏她的下巴,哥哥暴怒地要反击,却被富人的爪牙们制服。
只是由于长安府还有差役有一搭没一搭地盯着,“罪恶的善人们”才没把哥哥打瘸。
“咏春,他们都该死,而最该死的,是刘昭。我们要听教主的话,从凤翔打到钱州,把刘昭的头砍下来。咏春你记住,当官的,有钱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他们只会作践我们。”
哥哥胡三牛的话,犹在耳边,可是魏吉方才的那几句话,又无比清晰。
魏吉的表现,在令康咏春短暂地感到痛快后,又让她陷入难受中。
魏吉就像一个缩小版的冯阁长,或者一个缩小版的苏执衣。
他们一次次地,用真实的举动向康咏春证明,哥哥的说法,或许是错的。
而大救星般的教主他老人家,会错吗?
康咏春内心茫然时,只听身后传来赞意满满的女声:“骂得好!”
她和魏吉都回头去看,是苏小小。
“两个苕,你半分都没骂错。”苏小小对魏吉现在连骂人都被自己的鄂州腔带过去了,显然很满意。
她将一屉食盒放在桌上:“冯阁长让我拿来的,羊肉蒸饺加上羊杂汤,大冷天最驱寒了。咏春,你要不先去篱笆后头吃着?我来替你发药,诊脉我不会,药材我还是能瞧明白的。”
康咏春闻言,眼睛一亮,俯身挎起自己的画箱,说道:“苏姐姐若能替我半个时辰,最好了,我去西市的铺子里,补几样丹青颜料,只有西域来的胡商那里能有。”
苏小小道:“那也得吃点热乎的再去。”
康咏春却已走出好几步:“去晚了怕又没货了,前日去就断货了。西市啥点心买不着,我去西市吃就好。”
“成,你快去吧。”
苏小小不动声色地说道,心里却嘀咕着,看看冯阁长估计得对不对,你这着急慌忙的,是去西市买颜料,还是去寺院临摹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