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秦淮盛景,陵卫困局(一)(1 / 2)

暮色浸染江面时,高宇顺立在船舷边,看着最后一批俘虏被押进幽暗的船舱。

潮湿的江风卷起他衣摆,也卷起心头的一丝暖意——

多亏了左良玉相助,那些费尽周折寻来的船只,此刻正稳稳承载着这批战俘。

船板被踩踏得吱呀作响,与俘虏一同登船的,还有许多船工拖家带口的身影。

当他许下延安府沃土可耕的承诺时,那些人眼里迸发出的希望比江水还炽热;

甚至来不及讨价还价,转身就奔回家拽着妻儿老小,跟着船队匆匆启程。

月轮爬上桅杆时,船队在江面划开粼粼银波。

高智成站在首艘战船甲板上,八百战士腰间的佩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支由他统领的先遣队正朝着安庆府破浪而行。

而高宇顺则立在另一艘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船队,目光如炬。

承天府的灯火在江雾中若隐若现,那里藏着海师急需的栋梁之才,才是此行真正的目的地。

当两船在九江府宽阔的江面上分道扬镳时,父子二人隔着翻滚的浪涛挥手,江风裹挟着未说完的叮嘱,消散在沉沉夜色里。

出发前,高宇顺望着承天府的方向,眸中满是志在必得的笃定。

三万在籍庄卫,身负看守皇陵、拱卫皇庄的重任,在他想来,此次招贤纳士,必然如探囊取物般顺遂。

然而命运的车轮却碾碎了他的预想。

李自成的闯军与张献忠的西军如汹涌浪潮,一次次席卷这片土地。

那些巍峨的皇陵碑石上,至今还留着刀劈箭射的斑驳伤痕;

皇庄的红墙内外,不知浸染了多少庄卫将士的热血。

每一次兵戈相向,庄卫都承受着重创,折损的人手如断线风筝,再难寻回踪迹。

经年累月的战火摧残下,曾经浩浩荡荡的三万之众,如今竟只剩寥寥三千残兵;

在满目疮痍中勉强支撑着守卫的职责,与高宇顺心中的预期相去甚远。

皇庄管事握着高宇顺的手时,掌心的温度带着几分颤抖。

这位两鬓斑白的老者,眼中泛起盈盈泪光——

十几年了,他太久未曾见过来自北直隶的朝廷来人。

管事的热情如煮沸的江水,滔滔不绝地挽留高宇顺多住些时日;

忙前忙后地张罗着,恨不得将承天府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只为尽一尽地主之谊。

暮色沉沉压在皇庄残垣之上,高宇顺望着眼前参差不齐的人群,五千男女老少挤在破败的院落里;

佝偻的老者拄着枯枝般的拐杖,面黄肌瘦的病弱倚靠着土墙,稚子在母亲怀中发出有气无力的啼哭。

他喉头像是被铅块哽住,连一句宽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当问及钟祥县留守司,得到的答复更似一记重锤——

那里早已成了一座空城,昔日的守卫不是横尸荒野,就是如惊弓之鸟般四散奔逃,生死不知。

目光投向远处的显陵,朱红宫门在夕照下泛着苍凉的血色。

这座埋葬着嘉靖皇帝父母的陵寝,占地之广冠绝大明所有皇陵。

想当年,嘉靖帝为护佑先人安息,不惜大费周章:

将钟祥破格升为县治,又强行划并周边数县,钦定“承天府”之名;

硬是将这片土地与应天府、顺天府比肩,列入大明四京都之列。

可岁月流转,到了万历中期,曾经煊赫一时的承天府,早已褪去荣光,只空留“京都”虚名。

虽与南都应天、中都凤阳、北都顺天共享尊荣,实则既无繁华市井,也无重兵拱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