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攀花县,霜风裹着凉意掠过山野,城北荒原上却蒸腾着灼人的热气。
数万灾民如蚁群般散落在广袤土地上,夯土声、锯木声、号子声交织成震天响的乐章。夏淮安站在新搭的了望台上,望着绵延数里的劳动场,嘴角终于浮起一丝笑意。
这片死气沉沉的荒野,正被千万双手改造成抵御寒冬的堡垒。
城北荒田里,查秉鼎弯着腰赤脚踩在冻土上,手中竹尺划过刚夯实的田埂。
“竹骨要埋三尺深!”他用最大的力气喊道,身后跟着三百篾匠。手臂粗的毛竹被火烤弯成弧形,深深插入冻土,眨眼间便连成绵延半里的龙骨。
十六岁的小栓子拖着竹条穿梭在骨架间,被竹刺擦出几道血痕的小手将细藤条绑成密网,抬头对查秉鼎咧嘴笑:“三爷,这大棚比俺老家草房还结实!俺也想学篾匠手艺!”
“小栓子,那你就好好学!”查秉鼎的笑容与皱纹挤在一起:“别偷懒,勤快一点,就能学会!咱乡下人,若有一技之长,就能混口饭吃!”
西南角突然爆发出欢呼。
二十个汉子正将三丈长的桐油纸平铺上竹架,半透明的纸面在秋阳下泛着琥珀色光晕。周县丞疾步而来,手指轻戳纸面:“透光度七成,防风防雨足矣!”
他转身对铺纸的汉子们高喊:“今日务必完成三千亩覆盖,夜间霜降前铺草帘保温!”
三百步外的河滩上,陈寡妇带着女子互助会的几百人给纸张涂抹桐油。
“今日天晴,日头好,正适合涂桐油。”陈寡妇喊道。几百个妇人将新纸铺在草席上,米儿踮脚用猪毛鬃往纸面刷桐油,月娃子和小毛抱着成卷的纸张来回奔跑。
夏大娘坐在一旁,听到小毛在身边跑来跑去,喊道:“慢点慢点,别摔了!你这妮子,不肯在乡里待着,非要来这里添乱!”
“要刷得薄而匀,像给娃娃抹面脂。”陈寡妇握着新来的张刘氏手腕示范,油纸在晨光中透出琥珀色光晕,“这般涂上三层,又透光又防风雨。”
忽然一声惊呼,张刘氏的小女小花跌进泥坑。查中萍策马奔来,马鞍两侧挂满竹筒饭。
“丫头莫哭!”他单手将女娃拎上马背,指着远处炊烟袅袅的粥棚:“瞧见没?晌午有油渣杂粮饭!”小花破涕为笑,脏手在查中萍铠甲上蹭出泥印子。
正午时分,三千口铁锅同时在荒原上架起。李山林带着乡勇团军士推来十车腌菜,油渣香混着米香随风飘散。
“排队!都排队!”查中云敲着铜锣维持秩序:“竹筒吃完了莫扔,都放回车上。都别浪费,一粒米也不要剩!”
领到竹筒饭的老汉蹲在田埂狼吞虎咽,猪油渣裹着糙米饭烫得舌尖发麻,却舍不得吐出来。
吃得快的汉子,舔干净竹筒后,又要来热水壶,在竹筒里倒上半筒热水,吹的不烫了就着油气喝下,打出心满意足的饱嗝。
“不容易啊,大半个月没尝油腥味了。虽然不是肉,但这猪油渣,比肉还香!”
“咱也没想到,到了攀花县逃难,竟然比在家里吃的还好,就是累了点。”
“咱庄稼人哪怕累啊,就怕累死累活一整年,啥收成没有!听说了么?第一批大棚里的土豆,都蹿苗了!”
“那大棚俺去看了,别说,真暖和,大冷天的进去了就不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