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城外的夜,比黑石寨更冷,更沉。没有雨,只有刺骨的寒风在黄河故道的乱石滩上呼啸,卷起细碎的沙砾,抽打在潜伏者的脸上、手上,带来针扎般的痛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庞大关隘的压迫感。
张猛和他挑选的五十名精锐,像五十块冰冷的石头,一动不动地嵌在嶙峋的乱石阴影中。他们身上覆盖着枯草和泥沙,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狼一样光芒的眼睛,死死盯着西水门的方向。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每一次风过石隙的呜咽,都像是指甲刮过心弦。他们知道,这次行动,关乎山寨几百号兄弟的生死,也关乎哑巴那条可能保不住的胳膊。
时间在寒风中缓慢地、近乎凝固地流淌。亥时过,子时近。
远处,潼关城墙上巡夜的火把如同漂浮的鬼眼,沿着固定的轨迹移动。西水门方向,一片死寂。只有黄河浑浊的浪涛,永不停歇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鸣。
“猛哥,时辰快到了……”一个紧挨着张猛的汉子,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提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长时间的潜伏,寒冷和巨大的压力正在侵蚀着每个人的意志。
张猛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一股铁锈味在口中弥漫。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更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吞噬了所有光线的黑暗。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李长天的命令:**“目标是擒拿王癞子和至少两个活口!制造混乱,但不要恋战,得手即退!记住,要活口!”** 活口……这比砍下一百个脑袋更难!他握紧了藏在怀里的短柄铁锤和浸了油的麻绳套索。
就在张猛几乎要怀疑情报是否出错时,黄河下游的方向,极远处的水面上,极其突兀地亮起了两点昏黄的灯光!如同漂浮的鬼火,在浓墨般的夜色中缓慢移动,越来越近。
“船来了!”张猛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与此同时,在更下游的芦苇荡深处,陈墨带着二十名精挑细选、水性极佳的兄弟,如同水鬼般半浸在刺骨的河水中,只露出眼睛和口鼻。他们也看到了那两点黄光。
“双黄灯笼……是它!”陈墨心中默念,寒意似乎都减轻了几分,只剩下高度专注带来的兴奋。他打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所有人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中,只留下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水纹,如同游鱼般向着目标船只潜去。
子时三刻,分毫不差。
那艘挂着双黄灯笼的平底货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近西水门。船不大,吃水却颇深,显然满载。船上人影晃动,动作麻利地靠岸、下锚。一个穿着半旧皮甲、左脸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王癞子)带着几个兵丁打扮的人,早已等候在岸边一处废弃的小栈桥旁。
“口令!”岸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月黑风高送财神!”船头一个精瘦的汉子应道。
“阎王点头好进门!”岸上的声音(王癞子)回应,带着一丝贪婪的笑意,“快!卸货!手脚麻利点!周爷那边还等着呢!”
船工和兵丁立刻忙碌起来,将一个个沉重的箱子、捆扎严实的布袋从船上搬到岸边的几辆独轮车上。借着船上昏黄的灯笼光,陈墨在水下看得分明:那些箱子的式样和搬运时发出的沉闷声响,绝非军需物资!他死死记住每一个参与卸货和押运的人的脸。
货物很快卸完,王癞子似乎很满意,拍了拍船头那精瘦汉子的肩膀,低声说了几句,后者谄媚地笑着点头。随即,王癞子一挥手,带着手下押着几辆吱呀作响的独轮车,朝着废弃仓库区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那片如同迷宫般的残垣断壁时,异变陡生!
“动手!”张猛如同出闸的猛虎,从一块巨石后暴起,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这吼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恐怖,瞬间打破了所有的伪装!
五十条黑影如同从地狱中钻出的恶鬼,从四面八方的乱石阴影中扑出!他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三人一组,两人负责扑倒、缴械、捆绑,一人负责警戒和制造混乱!目标极其明确——王癞子和离他最近的两个心腹!
“敌袭!!”
“有埋伏!!”
岸边的兵丁和船工瞬间炸了锅!惊恐的尖叫、慌乱的拔刀声、被扑倒的闷响、拳拳到肉的击打声、绳索勒紧的挣扎声……瞬间响成一片!
王癞子反应极快,听到吼声的瞬间就猛地拔出腰刀,同时想往仓库深处跑!但张猛早已盯死了他!一柄沉重的短柄铁锤带着凄厉的风声,精准地砸向王癞子的手腕!
“啊!”王癞子惨叫一声,腰刀脱手!他还没来得及做出第二个动作,两条浸油的粗麻绳套索如同毒蛇般从天而降,一套脖子,一套双腿,猛地收紧!王癞子顿时被勒得眼珠暴突,舌头伸出,像条离水的鱼一样被拖倒在地!几乎在同一时间,他身边两个试图反抗的心腹,也被如法炮制,瞬间被扑倒、缴械、捆成了粽子!
“撤!快撤!”张猛一击得手,毫不恋战!他一手提起被勒得半死的王癞子,像拎着一袋粮食,对着混乱的战场再次怒吼!
袭击者来得快,去得更快!得手的队伍没有丝毫迟疑,拖着三个挣扎扭动的“肉票”,如同潮水般退入乱石滩的复杂地形中。其余人则利用地形和制造的混乱,投掷出几枚点燃的、裹着硫磺和干草的“响炮”!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