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的天空,仿佛被巨大的铅块压住,阴沉得令人窒息。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如同冰冷的沙砾,抽打着城头猎猎作响的赤底黑龙旗。城墙上,靖难军的士兵们裹着能找到的所有厚实衣物,蜷缩在垛口后,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他们的眼神,不再是初入雄关时的亢奋,而是充满了疲惫、紧张,以及一丝被三路大军合围的绝望。
城外,视野所及的旷野尽头,三道巨大的、由营帐、拒马、旌旗组成的黑色潮线,如同三条缓缓收紧的绞索,将幽州死死勒住!北面,是赵王(狻猊面甲)和雷震的玄甲铁骑,黑底金龙王旗在寒风中绷得笔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怨毒与疯狂;西面,是打着“平西将军吴”旗号的步骑混合大军,阵型严整,杀气森然;南面,则是“征北大将军刘”的旗号,兵力最为雄厚,营盘连绵数十里,如同匍匐的巨兽。
三路大军,合计兵力恐不下十万!旌旗如林,刀枪如雪!低沉的号角声和战鼓声,如同闷雷般从三个方向隐隐传来,敲击着城内每一个人的心脏。
王府勤政殿内,气氛比城外更加凝重。
巨大的舆图铺展在地面上,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敌我态势。代表三路敌军的巨大红色箭头,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缠绕着代表幽州的黑色圆点。代表靖难军各部的黑色小旗,则显得如此单薄、孤立。
李长天赤足站在舆图前,眉头紧锁如刀刻。陈墨、柳红袖以及几名新提拔的将领(多为原砺刃谷骨干或表现突出的寒门军官)肃立一旁,脸色都异常难看。
“王爷,斥候回报,北面赵王所部,约两万五千精锐铁骑,以玄甲卫残部为骨干,战力最强,攻势也最凶猛,日夜袭扰我北门、东门。”一名负责情报的年轻将领(名唤石峰)声音干涩地禀报,“西面吴玠部,约三万步骑,稳扎稳打,正在城外构筑土垒工事,意图长期围困。南面刘光世部,兵力最多,恐有四万余人,但…军纪似乎最为松弛,营盘散乱,斥候回报其军中多有掳掠附近村庄之举。”
“哼!刘光世这老滑头!拥兵自重,保存实力!”一名性情火爆的将领(名唤张猛)啐了一口,“王爷!末将请令!趁其立足未稳,军纪涣散,率一支精兵夜袭南营!烧其粮草!乱其军心!必能挫其锐气!”
“不可!”陈墨立刻反对,脸色凝重,“南营虽散,但兵力最厚!一旦陷入缠斗,北、西两路敌军趁势攻城,幽州危矣!况且…王爷请看!”他指着舆图上幽州城内几处被重点圈出的区域,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城内粮仓存粮,按眼下消耗,仅够支撑一月!药材更是奇缺!更要命的是…城西流民营地,已有…瘟疫苗头!”
“瘟疫?!”几名将领脸色骤变!经历过云城“墨毒蚀天兵”的他们,太清楚瘟疫在围城战中的恐怖威力了!
“是,”柳红袖清冷的声音带着沉重,“城西收容的流民太多,卫生条件恶劣,前几日又冻死饿毙了不少人,尸体未能及时处理。昨日开始,已陆续有数十人出现高热、呕吐、皮下淤血的症状!虽已紧急隔离,但…蔓延之势,恐难遏制!”
“狗日的!”张猛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外面是十万大军围城,里面又闹瘟病!这…这还怎么打?!”
一股巨大的、令人绝望的阴云,笼罩了整个勤政殿。粮尽、援绝、内患(瘟疫)、外敌…这几乎是死局!
李长天沉默着,目光死死盯着舆图上那个被红色箭头包围的黑色圆点。他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心头。他仿佛又回到了李家村那个大雪封山的冬天,父亲为了半袋霉变的种子,跪在冰冷的地上,磕头磕得额头流血…那时,是绝望。此刻,同样是绝望,却带着千钧的重压!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脸上那难以掩饰的惊惶和绝望。他知道,此刻他不能乱!一丝一毫都不能!
“慌什么?”李长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冰层下的暗流,瞬间压下了殿内的躁动,“十万大军?当年云城,赵晟带着三万玄甲卫,不也号称天兵?结果如何?”
他向前一步,赤足踏在舆图上代表幽州的位置,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们以为我们是砧板上的鱼肉?”
“他们以为这幽州城,是他们加官进爵的垫脚石?”
“他们以为这北疆的天,还能变回去?”
“做梦!”
他猛地指向城外三个方向,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告诉弟兄们!也告诉城里的父老!”
“这三路大军,不是来剿匪的!”
“他们是来夺我们田地的!是来抢我们口粮的!是来把我们重新变成任人宰割的牛羊的!”
“那个戴着鬼面具的赵王,他要的是我们所有人的血!来洗刷他的耻辱!”
“我们退无可退!”
“这幽州城,就是我们的坟!也是他们的坟!”
“想活命?”
“唯有死战!”
“用刀!用牙!用骨头!啃也要啃下他们一块肉来!”
“让这幽州城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让这北疆的寒风,裹着他们的尸臭!告诉那金銮殿上的昏君!”
“蝼蚁——”
李长天的声音如同受伤孤狼的咆哮,响彻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