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风雪炼心,狼穴留痕(1 / 2)

西北风如同千万把无形的冰刀,裹挟着雪沫,狂暴地抽打在行进的队伍上。翻过寒鸦岭,便是更加辽阔也更加荒凉的无边雪原,天地间只剩下一种单调而残酷的灰白。李长天穿着那双不合脚却异常厚实的翻毛皮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没膝的积雪中。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尤其是左臂那道新划开的、草草用破布捆扎的刀伤,每一次颠簸都传来钻心的剧痛和灼热。

体内的那股荒原暖流并未消失,如同地底暗河般奔涌着,支撑着他没有倒下。但这暖流对抗的是整个北疆的酷寒与身体的极限透支。饥饿像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胃。阿七和另外两名夜枭营死士紧紧护卫在他两侧,脸色青紫,嘴唇干裂,眼神却依旧如狼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既要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赵字营追兵,也在本能地警惕着将他们裹挟其中的羌人护卫。

羌人的队伍沉默而高效。雪橇在驯鹿的拖曳下平稳前行,护卫的骑兵则分散在四周,如同雪原上游弋的狼群,保持着一种疏离的戒备。没有人交谈,只有驯鹿的响鼻、马蹄踏雪的闷响、以及风雪的呼啸,构成这片死寂天地唯一的乐章。

雪橇上,那裹在白狼裘中的身影再未露过面。但李长天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清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偶尔会穿透风雪和雪橇的帷幕,落在他艰难跋涉的背影上。那目光里没有怜悯,只有冰冷的评估和审视。

行至日暮,风雪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狂暴起来。能见度急剧下降,十步之外便是一片混沌的灰白。队伍被迫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冰蚀岩壁下扎营。羌人熟练地搭建起几顶厚实的皮帐,将雪橇围在中央,点燃了篝火。跳跃的火焰带来些许暖意,却也映照出每个人脸上被严寒刻下的疲惫与麻木。

李长天和阿七等人被安排在离雪橇最远、也最靠近风口的一顶小皮帐旁,没有资格进入帐内,只能在帐外背风处蜷缩,靠着篝火残存的热辐射勉强取暖。羌人护卫扔过来几块硬得像石头的肉干和一小袋冰冷的马奶酒,便不再理会他们。

阿七将肉干小心地撕成细条,分给李长天和另外两人。那肉干膻味极重,咬在嘴里如同木屑,但此刻却是救命的食粮。李长天艰难地咀嚼着,冰冷的马奶酒灌下去,如同一道冰线滑入喉咙,带来短暂的灼烧感,随即是更深的寒意。他闭上眼,默默运转着体内那股暖流,试图驱散四肢百骸的冰冷和伤口的疼痛。

“王爷,”阿七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声淹没,带着深深的忧虑和屈辱,“这羌人…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这分明是囚禁!等到了他们的地盘,岂不是……”

“活着。”李长天睁开眼,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活着,才有资格谈其他。记住我们现在的身份,不是王,是求存者。这风雪,这羌人的冷眼,都是磨刀石。”

他看向远处那顶最大的、守卫森严的皮帐,篝火的光芒在帐布上勾勒出模糊的人影。“那个雪橇上的人…不简单。她看得懂我们的价值,也看得懂我们的困境。她需要权衡,需要确认我们是否值得她背后的势力押注。在她做出决定之前,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证明我们的骨头还没被风雪冻脆!”

就在这时,那顶大帐的皮帘被掀开一角。先前在雪橇旁接过铜符、脸上带着狰狞旧疤的魁梧羌人首领走了出来。他目光如电,径直扫向李长天这边,然后大步走了过来。风雪在他厚实的皮裘上扑打,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停在篝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风雪中的四人,目光最终落在李长天脸上,用生硬的汉话夹杂着羌语道:“你,李长天。我们少主人(他用了‘乌伦古’这个羌语尊称)要见你。现在。”

阿七等人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挡在李长天身前。

疤脸首领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放心,要杀你们,不用等到现在。” 他侧身让开道路,指向那顶大帐。

李长天拍了拍阿七的肩膀,示意他安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左臂的剧痛,缓缓站起身。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但他挺直了脊梁,步履虽然缓慢却异常沉稳地,迎着风雪,走向那顶象征着未知与裁决的皮帐。

* * *

幽州以北,茫茫雪原。

陈墨的身影在暴风雪中如同一只倔强的孤狼,艰难地跋涉着。他的脸早已被冻得失去知觉,嘴唇裂开血口,眉毛和睫毛上结满了冰霜。身上的棉袍被树枝划破多处,露出里面冻得发硬的棉絮。他手中紧握着那柄断刀,既是武器,也是探路的拐杖。

方向感早已迷失在混沌的风雪中,他只能凭着心中那股模糊的直觉,以及对寒鸦岭大致方位的记忆,向北,再向北!每一次迈步,都耗尽全身力气。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雪窝,耳边是鬼哭狼嚎般的风声。饥饿和寒冷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吞噬着他的意志和体力。

“王爷…红袖姐…等我…”他口中反复念叨着,仿佛这是支撑他不倒下的唯一咒语。脑海中不断闪过幽州焦土上那株新芽的景象,那点渺小的绿色,在绝望的废墟中是如此耀眼,如此充满力量。

“不能倒…不能倒…”陈墨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脚步踉跄。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精神一振。就在这时,他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一个趔趄,整个人扑倒在雪地里!

积雪灌入口鼻,冰冷刺骨。他挣扎着抬起头,吐掉嘴里的雪沫,下意识地看向绊倒自己的东西——那是一截半埋在雪里、被啃得异常干净的白骨!看形状,像是某种大型兽类的腿骨!

陈墨心中猛地一跳!他强撑着爬过去,用手扒开周围的积雪。更多的骨头显露出来!还有一些散落的、被撕扯得稀烂的皮革碎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干涸发黑的血迹!他颤抖着捡起一块较大的皮革碎片,仔细辨认——那皮革的质地和颜色…分明是幽州夜枭营制式皮甲的残片!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陈墨瞬间清醒!他发疯般地在周围扒开积雪!更多被啃噬得干干净净的骸骨被挖了出来!有人骨,有马骨!散落的破碎甲片、断裂的兵器残骸、甚至还有半截染血的皮囊水袋!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是这里!就是这里!”陈墨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这惨烈的景象,印证了孙疤脸游骑的搜索,更印证了王爷他们曾在此地经历过何等惨烈的厮杀和逃亡!他跪在雪地里,双手深深插入冰冷的雪中,身体因激动和悲愤而剧烈颤抖。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猎犬一样仔细搜寻着每一寸雪地,每一块残骸。终于,在一堆被野兽啃得只剩下几根粗大胫骨的遗骸旁,他发现了一处被积雪半掩的、向内凹陷的岩壁!那岩壁下方,似乎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陈墨连滚带爬地扑到洞口!一股混合着血腥、兽臊和某种奇异草药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洞口的地面上,散落着更多被啃噬过的碎骨,还有…几枚清晰的、巨大的狼爪印!以及…一些深绿色的、碾碎的草叶残渣!

他捻起一点草叶残渣,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苦涩辛辣的气味直冲脑门。这绝不是普通的草!他猛地想起昨夜狼王赠药的传说!

“狼穴!王爷!王爷一定在这里待过!是狼群!是狼群救了他们!”陈墨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混合着脸上的冰霜滚落下来。他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那个低矮的洞穴。

洞内光线昏暗,但足以看清。篝火的灰烬早已冰冷,旁边散落着一些丢弃的、带着牙印的骨头。洞壁上有几道深刻的、像是用利器划出的痕迹,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陈墨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洞穴最深处、一堆相对干燥的干草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