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淮盐引(1 / 2)

康熙四十二年秋,两淮盐场蒸腾的咸腥气裹着海风扑进扬州城。盐法道曹寅咳着血展开漕运密报,绢帛上洇开的血渍混着盐粒结晶,在烛光下像撒了一把碎钻。他指尖抚过“三十七灶户投海”的墨字,窗外忽然飘来咿呀戏腔,唱的是前朝盐丁冤魂的《煮海记》——可这深更半夜,戏班子早散了场。

盐商总纲程增禄的乌篷船泊在板闸新路暗渠。船板一掀,幽冥当铺的柏木柜台从水底浮起,柜面摆着青花瓷海碗,碗底“万福攸同”四字在月光下泛靛蓝。“三百盐丁的怨气,够不够换‘无苦之盐’方子?”程增禄推过一匣盐丁遗发的结绳,每根发丝都缠着灰白盐晶。

掌柜的夏代龙玺“咔”地压上当票:“再加三成盐税。”

“朝廷税银也收?”

“收的是你克扣的那三成。”掌柜的指甲刮过匣中发绳,绳结突然渗出血珠,“盐丁投海前啃过观音土,土腥味都缠在怨气里——这味可压不住盐苦。”

程增禄咬牙割破掌心,血滴进青花碗:“再加我程氏三代味觉!”

碗中血水翻腾如煮海,倏忽凝成雪色盐粒。他急捻一撮入口,咸味直冲天灵盖,舌尖却真没泛起往日苦涩。

【杀局:咸风蚀骨】

半月后,扬州盐市新招牌“无苦盐”红绸高挂。漕督码头却浮起七具盐吏尸首,尸身表皮结满霜盐,眼窝里嵌着青花瓷碎片。曹寅捻起碎片拼出半朵缠枝莲——正是程家典当用的那口碗。

更邪门的是运盐船。漕工张二狗哆嗦着禀报:“昨夜卸货时听见盐包里有人哼《煮海记》,掀开麻袋一看……”他抖开麻袋,里面雪盐竟凝成三百盐丁投海的群雕像,浪花里还托着程增禄的乌篷船。

曹寅猛咳起来,帕子接住的鲜血里游动着米粒大的白虫——盐场老灶户说,这是被咸风喂大的“盐蠹”,专蛀贪心人的肺腑。

钦天监密奏抵京时,康熙正把玩程家进贡的无苦盐。水晶盏里的盐粒突如活物般蹦跳,在龙案上排出星图:昴宿七星中第六星狂闪如泪坠。

“昴宿主盐池。”康熙蘸盐粒在案上画圈,“传曹寅——盐蠹虫钻到他咳的血里了是不是?”

同一刻,程增禄在盐仓验货时栽进盐堆。仆从把他刨出来时,他耳鼻塞满盐粒,喉咙里卡着半句戏词:“……恨不消啊……”

扬州城飘起咸味雪沫时,曹寅闯进程家祠堂。程增禄蜷在祖宗牌位下,皮肤正簌簌掉落盐粉,露出血红的肉。供桌上那碗“无苦盐”已凝结成碑,碑文正是甲骨文当票。

“三不收的规矩救不了你。”曹寅将盐丁遗孤推上前,“这孩子为葬父偷了半斤盐,算不算‘不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