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撞出回响,颤抖的指尖几乎要戳到那群请辞官员的鼻尖,仿佛要将胸中翻涌的惊怒与惶急尽数宣泄而出。
这哪里只是臣子请辞,分明是要将君臣间最后一层遮羞布狠狠扯碎!
死谏尚有以命相搏的壮烈,可这集体辞官之举,无异于在天下人面前给皇帝扣上昏聩无能的枷锁。
不难想见,日后史书的青简上,或许会赫然写着:
崇祯十七年六月,帝欲迁中枢,都察院率众以辞相谏,直言“帝昏庸,令臣无力也” 。
他胸口剧烈起伏,满心皆是不甘与愤懑。
扪心自问,自太祖开国以来,大明十六帝哪一个不是宵衣旰食?
虽有过失,却无一人是沉溺酒色、不理朝政的昏君。
可为何悠悠青史之上,能留下贤明美誉的,却不过仁宗、孝宗两位?
此刻望着这群固执的同僚,施邦曜只觉一阵彻骨寒意——
原来在文人的笔端,君臣间一场意气之争,便能轻易改写后世千年的评判。
施邦曜心中翻涌着历代帝王的功过,喉头像是被一团棉絮堵住。
太祖以霹雳手段定鼎江山,却也因诛杀功臣留下千古争议;
太宗靖难起兵,南征北战开疆拓土,白骨却也垒满了征伐之路。
建文削藩操之过急,剑锋直指亲叔叔;
宣宗平定藩王之乱,亦难逃手足相残的骂名。
英宗御驾亲征却沦为瓦剌阶下囚,复辟后竟冤杀于谦等忠臣,令天下寒心。
宪宗一朝,西厂权势滔天,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武宗沉迷豹房,嬉戏玩闹荒废国事;
世宗醉心炼丹,二十年不上朝,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穆宗耽于美色,纵情声色掏空了身子;
神宗贪财如命,派矿监税使搜刮民脂民膏;
熹宗宠信魏忠贤,阉党祸乱朝纲,把大明江山折腾得千疮百孔。
思宗虽有中兴之志,却生性多疑、朝令夕改,反倒加速了大厦将倾。
细数下来,文官集团真正认可的,不过仁宗、孝宗,还有在位仅短短数十天的光宗。
这几位帝王以仁孝治国,与文官集团和谐共治,却也因此积劳成疾,早早耗尽心血。
施邦曜望着场中争执不休的众人,苦笑浮上嘴角——
原来在文官心中,所谓明君,竟是要以累死自己为代价,才能换来青史留名。
朱有建此刻浑然未觉御史们那如芒在背的愤怒目光,悠然拿起一片胡瓜,正准备继续隔岸观火。
他那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与他毫无干系。
“抱歉啊,光顾着吃了,没有听清楚!”
朱有建那轻描淡写的话语,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千层浪。
御史们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那怒色仿佛随时会化作熊熊烈火,将眼前这不知死活的皇帝焚烧殆尽。
李邦华更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嘴里泛起一阵腥甜,仿佛有一股怒火正从心底喷涌而出。
他怒目圆睁,那目光如利刃般射向朱有建,心中暗骂:
瞧瞧这昏君,天都要塌了,这社稷将倾之际,他竟还在这儿若无其事地吃着胡瓜,这般麻木不仁,怎能不让人痛心疾首?